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見到了故人——見到了身受重傷、僅留殘軀的釋謹行。
釋謹行乍聽動靜,警惕睜眼,又一見是故人,忽而眼冒精光:“呵!蘇時傾,竟真的還能再見到你。”
“你很想見我麼?”蘇時傾卻不是很想見到可惜殘喘的從前對手。
“想。我釋謹行,很想再和你比試一場的。”過去在武林大會上,被蘇時傾道破心防,輸得可惜,“這些日子我參悟了許多,總想尋你一一讨教……隻可惜現在,沒辦法功夫上過招了。”
“可我看你,好像很高興?”奇怪的情緒,和情勢似乎不相宜。
“還能見到你,難道不值得高興?”釋謹行勉強地坐起來、坐得更直,不願意架勢上軟一截,留神再看蘇時傾的時候,卻心駭又道,“你的頭發,怎麼全白了?”
提到了重點,容情正想問詢。
蘇時傾還有心思開玩笑:“所以你别擔心呐,說不定沒兩日我就要下去陪你了。黃泉路上再重打,也是一樣的。”
“啊呸呸呸!”容情插話得及時,不許蘇時傾先喪氣,“才沒有什麼黃泉賭約,蘇時傾你不許死,你得活着!你得陪我!”
霸道地要求,沒有置喙的餘地。
蘇時傾懷柔,隻好對着釋謹行抱歉:“那對打的約隻能作罷了。我有更重要的約,一定得要履行。”
釋謹行假裝生氣,裝到一半實在不像,幹脆釋懷:“沒事。即使再打一場,我也是敗給你的。”
現在關心的不是輸赢争鬥了,而是蘇時傾容情這兩個不害臊的紅塵客:“當着佛祖的面,卿卿我我地,還真是不顧忌……”
容情微赧。蘇時傾的面頰也輕紅。
“不過也好,”還是釋謹行慈心看得開,“南泰寺許願最靈,見證過的情意一定長久。”
世上不可免除有生老病死不幸的人。那能不能屈求轉願,讓安康的人多幸福幾分?
菩薩金身,不叨不語。
也不知道蘇時傾從哪兒借來的膽子,擡胳膊輕悄悄地,牽上了容情的手。
釋謹行笑着,非禮勿視,低頭禱念祝福。
容情依從着蘇時傾的相牽,忽得記起來正事,問釋謹行:“謹行師父,你知不知道弑仙詛的破解之法?”
不料釋謹行一聽,面色瞬時嚴肅!再看蘇時傾,不再輕巧地調笑:“你中了弑仙詛!”
“你知道弑仙詛?你果然聽過弑仙詛!”容情大喜。是不是蘇時傾有救了?
答案沒有期許的那麼樂觀:“我隻是在藏經閣的某孤本裡見過述錄,也隻是寥寥幾筆,沒有記載破解之法。”
容情不肯放棄,還抱着希望請求:“我們能不能也看看那孤本?不用勞煩您,我們自己去就成。”
問了尋了,結果更是糟心。
釋謹行遙望遠處:“哦彌陀佛。”
蘇時傾容情轉身望向釋謹行的目光投處,才看見藏經閣也已然被損毀了。
“堕仙樓的樓衆比想象中要多得多,他們似乎中了執念,行事極其兇惡。我擔心禅意寺隻是他們征讨的第一站……”釋謹行勸蘇時傾容情快走,“去其他宗門報訊吧,碎樂坊抱璞守劍宗此類正義門第恐怕都将面臨危難了。”
“你和我們同行吧?”蘇時傾容情誠摯相邀,“互相照應的話,能夠治愈傷勢。反正我們亦是要尋兇詛解法的,就當有伴兒?”
釋謹行回絕了,五指豎起的佛手已在微微顫抖,他仍堅定地持禮、不松懈:“我要留在寺裡的,得看護剩餘的僧徒,不能令廟宇少了生氣。”
沒辦法勸得動,他們隻好尊重釋謹行的決定。此間時刻,不宜再逗留,容情先行折身去尋馬喂飼,準備再次啟程。
廟宇裡,剩下蘇時傾和釋謹行兩個人。
“不走嗎?”釋謹行詢問道,瀕死的狼狽都被蘇時傾看盡了,蘇時傾還想做什麼呢?
蘇時傾輕咳,朝着釋謹行禮坐拜身:“想請謹行法師贈予一條寓意守護納福的飾物。”
釋謹行微愣,而後看透:“恐怕不是為自己求的吧?”
“嗯,為她。”
……
容情已經在禅意寺門外等着蘇時傾了,早早地預備在了馬兒鞍上,等着他跟上。
實在很迫切,于是催促:“還磨蹭什麼呢?要速速去碎樂坊、回抱璞守劍宗,救友人同門的命。”
話裡話外不幹蘇時傾的事,可望着蘇時傾的眼神卻熾烈,容情明明是在擔心眼前人。
蘇時傾應聲上馬,依舊還是坐在她的身後。
不過,在趕馬之前,蘇時傾另有動作——
他小心翼翼地别過容情的後發到一邊肩側,不等有機會相詢,手快為她戴上了一條琉璃玉如意項墜。
琉璃墜呈七色光,承載着蘇時傾的祈願,希望能夠彌補守心珠破碎的遺憾。
容情未作思慮地回頭,擡眼剛好碰上了那雙癡心又含蓄的眼。二人呼吸相近,心頭怦怦直跳,琉璃墜那縷縷清涼從鎖骨間蔓延到周身。
“咚——”
怪禅意寺裡響起的靜心鐘聲,不盡人意地掃去了情|欲。
容情此刻知道害羞了,不敢再看蘇時傾,勒緊缰繩、匆匆趕馬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