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的時候忙死,閑的時候閑死。
兩個工程都做完了,下一個又還沒影,餘田生守着這難得的空窗期,心慌得很。
又不是以前,跟着别人做工地,旱澇都有個死工資。
現在自己做事了,沒活就隻能跟徒弟大眼瞪小眼。
不對,趙小海壓根沒空理他。
那小子縮在沙發上,拿着手機日夜颠倒,外面就算變天他都不帶擡頭的。
餘田生坐在床邊,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剩下的半根煙叼在嘴裡,兩眼無神地看着趙小海。
煩躁,冒火。
要是能跟這小子一樣沒心沒肺就好。
此時趙小海盤着腿,兩個手捧着手機,手指翻飛,同樣漫天飛的還有他的唾沫星子。
“……你打他啊,煞筆會不會玩,靠……哈哈,我來我來,早說你大爺帶你,給你看看我怎麼教他做人……往左往左……操啊哪是左分不清……”
趙小海那嘴那臉,餘田生看不下去,從床邊彎腰撿起一隻拖鞋丢過去,精準擊中目标。
“啪!”
“操!誰啊?”
“你大爺。”餘田生走出去,“能不能閉嘴,喊一上午,我耳朵都聾了。”
趙小海被拖鞋砸中的火氣,在看到兇手後偃旗息鼓。
但他不服氣,鼓着兩隻眼問:“師父你能不能君子動口不動手?每次都這樣,莫名其妙拿我撒火。”
餘田生看着他冷笑:“我不是君子。還有,打你也不是莫名其妙。你再扯着嗓子試試,我給你把嘴巴縫上。”
“好吧好吧,我不喊了。”趙小海重新埋頭遊戲,剛說閉嘴,下一秒又開罵,“……我靠你……沒事沒事,你往左邊,我來……”
餘田生站了一會兒,覺得沒勁,折回房間換件衣服,然後去陽台翻出一把折疊闆凳,準備出門。
趙小海難得還注意到了,問他:“師父你幹嘛去?”
“去要飯。”
餘田生下樓,看到小區門口那家火鍋店前又是長隊。
大中午的,還不是周末,竟然這麼多人。
人家賺錢怎麼跟玩兒似的,自己閑一兩天就怕要坐吃山空。
餘田生騎上電動車往小區東邊去,就幾分鐘路程,有個挺大的廣場,緊挨着的是這一帶最貴的幾個小區。
廣場很熱鬧,來玩的人多,擺攤的也跟着多了,賣菜賣水果,連算命的都有。
餘田生偶爾下工路過也會逛逛,順便買點小菜什麼的。
但今天他決定反客為主,擺個小攤,賣勞力。
左挑右選了個靠樹的空地,小闆凳一打開,人再往那一坐,還挺像那麼回事。
隻是還缺了個招牌。
旁邊賣水果的就有招牌,黃色卡紙上用毛筆寫着幾個大字,“包鮮包甜,不好吃退款。”
餘田生琢磨了一下,起身找來一塊半幹不濕的泥巴,就地寫上幾排字。
泥水工,下水道,拆舊,搬家,硬裝。
想了想再添上“便宜”。
一口氣寫完,餘田生特意起身到前面看看,應該沒有錯别字,不過字也是真的不好看。
虧得那時候還練過幾天,後來都忘了。
餘田生在小闆凳上坐着,扭頭看旁邊攤主賣水果,那人嘴巴會說,一個橘子掰開幾瓣,給人一瓣還說得好像給了好大福利。
“……好吃吧,是真的甜,我家孩兒吃一個還嚷着要……不給,哪能都給他吃了……您再來點兒,我給您便宜點兒……好嘞,您吃好了再來……”
餘田生回頭盯着地面,心頭糾結,要不要扯嗓子喊幾聲?
不過現在是中午,正是吃飯時間,來往過路的都腳步匆匆,還是别喊了吧。
他坐着無聊,拿手機出來擺弄。
這破手機用了好多年,最近時不時出點問題,要不電話響了沒聲音,要不就好多天都沒電話進來。
可是換手機又是一筆錢。
逐一點開幾個網絡平台,看到有一個私聊,但人家不是來給他送活,而是問他要不要貸款。
餘田生心想借錢不要還倒是可以。
翻手機也沒意思,剛想退出,看到自己那個半吊子網名,餘田生耳朵燒了起來。
“滄海寄餘生”。
很多年前,他還在餘莊河裡撲騰的時候,确實想過總有一天,他會走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去看大海,去見識更精彩的世界。
他現在就坐在這裡,城市倒确實是大,但他看到的隻有自己的灰頭土臉。
連海都還沒見過。
想想那時候啊,快樂是真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