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現在懷疑蕭睿是白癡,什麼市井煙火,這裡隻看到人人人,面目模糊的人。
就人影憧憧裡,謝寄視線裡閃過一個極不協調的身影。
那人理了個寸頭,穿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襯衣,跑得很快。
就是因為快,他左腿的毛病就顯露出來,一瘸一拐的樣子狼狽又可笑。
謝寄怔住,心髒狂跳不止,他下意識伸手撫上胸口。
但僅是一晃神的功夫,車前掠過一道黑影,自動駐刹系統瞬間啟動,他也本能地踩下刹車。
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混着人的尖叫響成一片,震耳欲聾。
慣性将謝寄向前甩,胸口不可避免地磕到方向盤。
如果他是正常人,這并不是多大的事故。但他從來就不正常,這樣不輕不重的磕碰依然讓他感覺到了綿密的刺痛。
幾年前謝寄接受過一場手術,因此獲得新生,但同樣是那場手術,他的胸膛裡從此埋下一顆定時炸彈。
不能勞累,不能磕碰,否則炸彈随時可能炸開。
謝寄伏趴着,等待疼痛過去,但拍打車窗的聲音催命一樣急切,他摸索着按下車窗,男人憤怒的聲音頓時洪水一樣灌進來。
“……你他媽會不會開車,這裡人多孩子多,剛才差一點就壓到了人了……撞人了自己先裝死,什麼态度……”
謝寄不想辯解,調整呼吸坐起來,過幾秒推開車門下車,看向憤怒的男人。
男人還很年輕,戴着眼鏡,不是很刻薄的長相,但眼神卻很兇狠。
“……開車不長眼睛嗎?孩子那麼大點兒,又聽不懂話,你這車開那麼快……”
謝寄背靠着車門,很輕地搖頭:“我開的,不快”
男人瞪眼,手往後一指:“什麼?你還狡辯?你看看孩子,被吓得哭成什麼樣子?”
謝寄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車頭側前方隔着兩米距離,一個年輕媽媽抱着孩子蹲在地上。
孩子确實吓到了,窩在媽媽懷裡哭得梨花帶雨,怯生生往這邊看。
男人上前一步,握着拳頭的手舉起來,似乎想動手,但他最終隻是做做樣子又放下了。
“你說吧怎麼處理?”他不耐煩,“看你這臉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撞你。我也不想啰嗦,你自己說怎麼辦吧,一直堵着路也不是個事。”
謝寄再次看了看那個小孩,孩子媽媽戒備地把孩子摟緊了些,抱着從地上起來。
但謝寄的視線已經越過他們掠向更遠處,看熱鬧的人不少,來往身影裡早看不到那道瘸着腿的背影。
“喂!跟你說話呢,怎麼處理總要有句話吧!”
謝寄回神,轉身拉開車門,男人以為他要上車離開,上前幾步伸手扣住他肩膀,謝寄很低地呵斥一句:“别碰我!”
“你他媽!”男人破口大罵。
但謝寄接着說:“麻煩你。”
他隻是拿車上的錢夾,男人有點意外,不好意思地退開,讪笑:“早說啊,以為你要逃跑。這事說大不大,逃跑就有點……”
“我不會逃。”
謝寄打開錢夾,裡面現金不多,但千把塊應該有,他全拿出來,朝母子倆走過去。
孩子媽媽看明白怎麼回事後倒是沒躲,隻是嘴裡還不滿:“我們又不缺你這幾塊錢,就是孩子被吓到……”
謝寄把錢塞進孩子懷裡,退開一點距離才說:“抱歉,确實是我疏忽。不過關于車速,我想你們有點誤會,需要的話我車上有行車記錄……”
“什,什麼意思?”女人不确定地問,“你是想說,是我孩子太快?”
孩子爸爸氣憤地沖上來:“把錢還給他,有幾個錢了不起!我們報警,讓警察處理。”
“可以。”謝寄說。
既然警察處理,他便不打算多費口舌,轉身回到車上,有些脫力地靠在椅背上。
車前那夫妻倆不知道說了什麼,沒一會兒又齊齊過來敲車窗。
車窗是開着的,男人彎腰朝裡面說:“這事也沒那必要那麼麻煩,我們就想要個态度。”
謝寄扭過頭問:“我态度有什麼問題嗎?”
“你,你這……”
謝寄不想多說,坐起身從儲物箱裡拿出一張名片遞出來。
男人接了,卻狐疑地看着謝寄。
“你們說怎麼處理都可以,如果報警就請快,如果私下解決你們也請提供一個思路。我還有事,後續有問題你們可以找我的律師談。”
孩子媽媽湊近丈夫的手看了眼名片,赫地低頭看車裡,之後小聲問道:“我們也不是不講理,就是看您這名片上寫着昭風,您看起來跟一個明星很像,請問您認識徐寒芳徐小姐嗎?”
謝寄知道徐寒芳受衆廣影響大,卻沒想到這樣的深街小巷,随便撞上一個人都對她這樣滿眼崇拜,以至于對他這個長相相似的“肇事者”也多了幾分善意。
“你們認識嗎?”女人笑着又問,“您别誤會,隻是因為我家老人特别特别喜歡徐小姐,做了她一輩子的影迷,家裡好多她的海報,要是能得到一張她的簽名照,老人一定會很開心。”
“我沒有她的簽名照。”
“沒關系,那請問她是您的……你們真的很像。”
謝寄皺眉,他不喜歡這種被人注目的感覺,尤其還是從他臉上看徐寒芳。但理智讓他隻能維持耐性:“她是,她是問我小姨。”
“難怪呢。”女人跟男人相視一笑,又問,“那請問能跟您合影嗎?我們遇見徐小姐的概率幾乎沒有,既然遇到您……”
“抱歉,我不拍照。”
謝寄按下開關,車窗徐徐上升,但男人突然用手壓住,朝裡不客氣地問:“拍張照也不行嗎?又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你剛才還差點撞到小孩……”
“先生,”謝寄冷眼看着他,“我沒有合照的義務。麻煩你讓開。”
男人正要發火,被孩子媽媽拉着衣服推開。
車窗升起,成功将外面的嘈雜隔絕。
謝寄啟動車子,心無旁骛把車開出去。
他現在已經确信蕭睿是白癡,而他不僅比蕭睿白癡,還眼瞎。
車子出小巷幾分鐘後拐上高速,徐寒芳的電話适時打來,謝寄懶得找借口,直說出了一點事故耽誤了時間。
徐寒芳立馬驚乍開了:“事故?什麼事故?不是讓麗莎給你安排司機了,你為什麼要自己開?我早跟你說過……”
謝寄把電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