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聲音難聽。”
餘田生白白挨一刀,沒想到把旁邊看戲的大爺逗樂了,笑着說:“這小子,不說話還以為是啞巴,結果這麼會罵人,好,這樣好,會罵人就死不了。”
原來罵人還能保命?餘田生雖然不懂這邏輯,不過他當然希望謝寄好好活着。
“大爺,您喜歡什麼煙,我明天給你帶過來。”
譚醫生在門口接話:“在這商量什麼大事?還給他帶煙,他那肺都爛完了,給他煙就是要他的命,你掂量一下。“
大爺一聽氣得拍床:“姓譚的,怎麼又是你,給我換周瓊來,我隻要她看。”
譚醫生不理大爺,走去給謝寄聽了聽心口,看了眼床邊的《故事會》,笑道:“這書上次被人翻應該還是他。”
謝寄越過醫生看餘田生,餘田生挑眉,小聲說:“學霸,就愛看個《故事會》。”
接連陰沉幾天的雪偷偷下了一夜,跟年前那一場不能比,不過地上也白了一層。
餘田生昨天從醫院回來被奶奶揪着耳朵罵了一夜,後來是用手上點滴紮出的淤青勉強騙奶奶心疼才結束。
但奶奶态度還是沒有松動一點,甚至放話他敢亂來,她就當以後沒有他這個孫子。
理智上餘田生當然理解奶奶的抗拒,但情感上他又有點埋怨奶奶不通人情。
說到底,他已經把話說出去,謝寄羅媽媽譚醫生都知道,如果最後奶奶不同意,他那些話就不隻是笑話那麼簡單。
他不能給了人家一點希望又親手掐滅,那他跟表姑表姑父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别?
餘田生思慮重重又咳嗽連連,一夜沒怎麼睡着,早上看到雪心裡更加難受。
奶奶不讓他出門,他想喊謝寄一起看雪,再給他捏個雪人,看來是做不到了。
但半晌午時,村裡趙麻子老婆突然抱着孩子來找餘田生。原來趙麻子出門還沒回,孩子突然高燒想送醫院,她一個人搞不定。
幾句話的時間裡,餘田生心裡已經轉了百八十個念頭,面上卻露出為難,看着奶奶。
“我也不方便,奶奶說我再去醫院就打斷我的腿,要不你去問問還有誰能去……”
村裡老的老小的小,除了趙麻子出門沒回,也就餘田生這個成年男人在家待着。
奶奶聞言撈起牆角掃把就往餘田生身上砸,罵道:“我說話你都聽,哪還有那麼多事?還不快去,小孩發燒哪能等!”
餘田生咳嗽才好一點,又抱個孩子一路緊趕慢趕,到醫院時他自己都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心口都要炸開一樣。
好在趙麻子家那小孩及時看上了醫生,小兒急疹,高燒快四十度,醫生說這病還得燒兩三天,孩子媽擔心回去照顧不好,堅持在醫院住下了。
餘田生跑進跑出幫忙辦了住院,又特意打電話跟奶奶彙報,奶奶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之前不讓他來醫院,現在又讓他留下多照看點。
鎮醫院就屁大點地方,病房也就那麼幾間,還都挨在一起,餘田生從小孩病房出來,轉身就進了隔壁謝寄房間。
“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問護士又說你還有兩天針。”
羅媽媽有些驚訝,謝寄靠在床頭,見他進來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對着窗外發呆。
剛下過雪,院子那棵枯樹枝上還覆着一層。
餘田生自然沒說奶奶不讓來的話,隻說鄰居家小孩生病,他順便幫了把手帶過來看病,就在隔壁住。
羅媽媽笑着感歎,她遇到的人不少,但就還沒見過哪個有他這麼好的孩子緣。
餘田生跟着笑,沒多說什麼。
奶奶那邊搞不定,他現在又有點糾結,不過不是糾結做不做,而是苦惱要怎麼做才能把傷害降低到最小。
他隻坐了一小會兒就去隔壁看了眼孩子,趙小海燒得小臉通紅,被他媽抱在懷裡悠來悠去,他出門去給母子倆和謝寄都買了點吃的用的,順便也給大爺帶了包煙。
昨天答應好的,就算醫生不準,他的心意還是要送到。
路上餘田生順手掃了點雪捏個巴掌大的雪人,他手靈活,做小玩意兒還挺像模像樣,到病房雪人就捏好了,小鼻子小嘴,唯獨眼睛格外大,臉頰上赫然一顆痣。
餘田生把東西放好,再把雪人擺到窗台上,面朝着謝寄。
謝寄目光落在那雪人身上。
餘田生密切留意他的表情,可惜這孩子除了眼睛亮了一亮,并沒有什麼别的情緒。
羅媽媽特别捧場,問餘田生:“這捏的是謝寄嗎?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像是像,這孩子也能長點肉就好了。”
餘田生看着謝寄笑說:“這兩天比之前還是好些,身體舒服了,回頭多吃點,長肉就不難了。”
謝寄對他們的話沒興趣,視線一直落在窗台上,餘田生猜他應該是喜歡的,便幹脆把雪人拿過來遞給他。
“随便玩玩,不然很快就化了。”
謝寄卻不伸手,忍耐什麼似的抿着嘴唇,最後才擠出幾個字來:“這麼醜,拿開。”
餘田生心裡好笑,小鬼盯着看那麼久明明就是喜歡的,隻是不好意思承認,他便不勉強,又把雪人放回窗台。
隔壁大爺一直沒在,羅媽媽說他昨天晚上自己偷偷跑回家了,譚醫生過來查房沒看到人很生氣。
偷偷回家确實是那大爺會做的事,餘田生還挺佩服他的,他思忖着,心裡堵塞的難題好像突然一下就通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