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在小鎮街口停下,票乘務員操着家鄉話懶洋洋喊:“洪山到了,要下車的趕緊下車,先下後上。洪山……”
謝寄彎腰從最後一排走出來。
他個子高,還戴着口罩,車裡早有人對他頻頻側目,此時看他往外走,開始小聲讨論起來。
“……這誰啊,又高又白的,戴個口罩跟電視上的明星似的,我們這裡什麼時候出了這号人?”
“……我沒見過,看他從市裡上的車。市裡那麼大,我們沒見過很正常,搞不好就是明星……”
車門嘎吱關上,也關掉了八卦聲。
謝寄雙手空空走到路邊,往四周張望,入眼一片灰撲撲,除了馬路邊新建起來的一排樓房,其他跟印象中差别不大。
十年還是十二年?
謝寄想了想,不禁有些感慨,外面世界日新月異,這地方像是被時間遺忘了,陳舊破敗,以及了無生機。
他沿馬路往街道走,不出意外看到了記憶中的醫院,應該是翻新過,醫院大門右側挂着一塊寫“洪山鎮人民醫院”的匾牌,上面還有夾着拼音的英文,算是勉強趕上國際化。
謝寄将口罩戴好走進醫院,很快就找到了值班護士,她戴着眼鏡,非常年輕,他自然不認識。
“不好意思,”他出聲問道,“請問譚醫生在不在?”
護士從手機上擡頭,看到謝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她收起手機起身,笑着問:“先生你找哪位譚醫生?”
謝寄想了想,不确定地問:“有幾位譚醫生嗎?”
他記得當年這醫院醫生都很少,譚醫生周醫生,但已經是十幾年前。
“兩個。之前是三個,有一個去年退休了。”護士回道,“您說說哪裡不舒服,我可以幫你安排合适的醫生……”
謝寄搖頭:“不,我不看病。我是……退休的那位譚醫生是不是譚什麼年?我找的應該是他。”
護士了然接道:“譚初年。譚醫生他去年就退休了,您找他有什麼事嗎?”
頓了頓,護士彎彎眼睛又問:“您不是我們這裡的人吧,沒見過您,你說話也沒有我們這的口音。外地來找譚醫生的?”
“也不是。”
謝寄笑笑。他自己也很難界定他是哪裡人。在本地長大的外地人,或者在外地魂牽夢繞的本地人?
“那要不要我幫您問問譚醫生家的地址?對不起,我也是剛來這裡上班,跟譚醫生不熟。”
謝寄婉拒了,道了謝從醫院走了出來。
他隻是回到這裡順便想起了故人,譚醫生那時候對他還不錯,說話不好聽,但看診很溫柔。
隻是即使見了面,謝寄不确定又有什麼好說的。
時間還是改變了很多東西,他試圖尋找的記憶,其實早已經淹沒在滾滾紅塵裡,他不肯接受罷了。
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謝寄在路邊的石墩上坐着。手機被他關機後沒開過,他拿出來開了機,瞬間洪水般湧進來無數信息。
麗莎跟他報告周應早上怒氣沖沖來找他,被告知他臨時出差後發了一通脾氣走了。
徐寒芳打了十幾個電話後終于妥協改發信息,問他為什麼關機,後來大概是問過麗薩,又來質問他到哪裡出差,為什麼出差,怎麼都不提前說一聲。
還有蕭睿,應他的要求,已經準備好今天晚上溫妮錄制節目的應援,花籃奶茶什麼都有。
謝寄隻給蕭睿回了句謝謝,之後再打電話給溫妮。
溫妮很快接起來,半嗔半嬌地笑:“喂,大忙人,你出個差,全世界都在找你你知道嗎?徐阿姨給我打了幾個電話,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謝寄解釋她們已經聯系過了,順便請求原諒,她錄制節目他沒辦法親自捧場。
溫妮好笑道:“說的好像你不出差就會陪我錄節目似的。沒關系,本來就隻是一個訪談,無聊的很。”
“回去補償。”
得到回複後挂了電話,謝寄回頭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醫院一角,遮擋視線的褪色遮陽傘,賣日用品的小賣鋪,以及剛好駛過的滿是塵土的大巴。
他登入郵箱,發送照片。
當然從無意外,郵件石沉大海。
這一切做完,謝寄收起手機對着馬路發呆。一個中年大哥從他面前路過,看了他一眼後停下了腳。
“哪來的?”大哥一口粗犷的本地話,“坐這裡幹嘛?看着面生,來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