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皺眉,但還是忍耐道:“找人。”
那大哥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在掌心磕了磕,遞給謝寄:“抽煙嗎?找什麼人你說說,這裡的人我都認識。”
謝寄從石墩上起身,看了看大哥手上的煙,還是取了一支,但沒抽,隻說:“謝謝。我找羅玉梅,福利院的院長。”
“不抽?嫌煙不好?”大哥嗓門大,聽着挺兇,“你找羅玉梅那你找不到了。”
謝寄眼底閃過詫異:“她不在這裡了?”
“早不在了。”大哥用眼神将謝寄上下打量一番,有了自己的判斷,“我猜你是她帶過的吧?一看就是,出去了發達了,再回來顯擺。不過聽說走了又回來的也沒幾個。”
他說的對,又全不對,但謝寄不打算聊了,道了句謝就要走。
大哥扯着嗓子又說:“找羅玉梅找不到,你去找羅元元,他現在是院長。從這條街往下走,拐彎再走走就是了。”
謝寄揮揮手表示知道了。
羅元元,他還記得這個人。那時候在福利院就他話最多,哪怕别的孩子都笑他說話漏風聽不清楚,他一點都在意。
原來他已經接下羅媽媽的擔子當了院長。
洪山福利院在山腳下,面前院子,背靠山丘,這麼多年過去,它變了又好像沒變。房子圍牆都新砌的,木門換成大鐵門,但門上那幾個字還是歪歪扭扭的老樣子。
謝寄在門外站着,隔着門看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他隻好敲門,一聲一聲,仿佛也扣在自己記憶之門上。
門就在這時朝兩邊打開了,竟然是自動的。
謝寄擡步進去,正看到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年輕男人甩着手從一扇門裡走出來。
男人個頭不算低,撈起袖子露出兩條肌肉結實的胳膊,邊走邊辨認着來客,還沒說話先笑起來。
“歡迎來洪山……”
謝寄有些艱難地開口:“羅元元?”
他變化很大,現在的形象無論如何不能跟小時候那個膽怯又話多的孩子重合。除了嘴巴上那道明顯的豁口。
跟謝寄預料的一樣,羅元元馬上怔住了,笑容僵在臉上,眼睛眨了眨,看不真切似的又擡手把頭發撩開。
最後,羅元元驚喜地瞪大眼睛,問:“你是,謝寄,多多?”
謝寄把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整張臉,果然看到羅元元臉上一驚又一驚後飛快地朝他跑上來,他又把口罩戴上了。
羅元元笑着伸出手,但下一秒他又把手縮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着說:“真的是你,謝寄哥,我怎麼都沒想到……對了你怎麼來的?還能找到這裡……”
謝寄也笑,伸手等着羅元元,兩人久别重逢地鄭重握了握手,他說:“我來這邊出差,順便回來看看。”
“太好了,我太高興了。”羅元元的興奮溢于言表,簡直有些不知道怎麼招待才好,“能待多久?在這吃飯可以嗎?哦,先進去坐坐?我的辦公室就在那,走走走,謝寄哥。”
謝寄被羅元元帶進一個房間,他剛才就是從這裡出來,原來這是他的辦公室,其實應該還是卧室兼資料室。
羅元元讓謝寄到沙發上坐,自己忙着到資料櫃找東西,一邊問:“哥你喝不喝茶?我這沒有别的,茶也是過年人家送的,我還沒喝過。”
謝寄笑着說:“别找了,給我一杯水就好。”
羅元元停下手:“還是茶吧,燒點水就好了。你是客诶,喝茶正式點。”
“不了,”謝寄頓了頓,解釋,“其實是喝不了,醫生不讓。所以給我水就好,謝謝。”
他都這麼說了,羅元元隻好遺憾地把茶葉放回去,又找杯子洗了洗給謝寄倒了一杯白開水。
他在謝寄對面坐下,滿臉關切:“哥你,你那……”
謝寄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點點頭:“做過手術。已經幾年了。現在還好。對了,羅媽媽呢?我在路上碰到一個大哥說她已經不在這裡,她去哪了?”
“羅媽媽,”羅元元歎了口氣,“走了。四年前,這裡房子重建,她從樓梯上摔下來,沒搶救過來。”
羅媽媽死了?那個會跟他說“再堅持,再等等,以後會好的”的羅媽媽已經死了?
謝寄不敢相信地愣住,羅元元大概不忍心,幹巴巴笑着安慰:“哎,哥你别太難過了,羅媽媽以前就說她一輩子行善積德,以後是要上天堂的。所以她走的時候沒怎麼遭罪。”
雖然這麼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那畢竟是謝寄在福利院的所有記憶裡,唯一讓他感覺到過溫柔的人。
“她很好。”謝寄沉重道,“她會上天堂的。”
羅元元附和了一句,把話題轉開了,說:“哥你大概不相信,前陣子田生哥給孩子們寄文具,我還問過你,沒想到沒多久你就回來了,太巧了。”
謝寄心口跳了一下:“你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