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是無言以對。
他是徐寒芳兒子不錯,但除此之外……其實沒有“除此”,因為徐寒芳的信念裡,“兒子”這兩個就是她緊緊攥住他這個人的不二法寶。
是兒子,所以就該言聽計從。包括看病,包括工作,當然也包括婚姻。
但他并不想。
徐寒芳一貫冷靜的表情稍見裂痕,帶出些許急切,“問你話呢,就打算這麼一問三不知?”
“我沒什麼要說的。”謝寄直言,目光直視着徐寒芳,竟還笑了笑,“如果您硬要一個答案,我還是會說,我不會結婚,不會跟溫妮,也不會跟别的任何人。”
謝寄說完覺得有些口渴,但面前隻有茶,他還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反正酒都喝過了,茶也不是不能喝。
比起讓他結婚這件事,心髒上的疼痛好像也沒那麼難忍。
茶杯放下時,謝寄主動轉換話題,神色也嚴肅起來:“媽,周意利用昭風中飽私囊是闆上釘釘的事,如果您不反對……”
“你打算解雇他?”徐寒芳問。
謝寄點頭:“法務已經取得足夠證據。”
“不行。”徐寒芳語氣堅決,但似乎也知道光有态度站不住腳,喝了口茶才繼續,“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
這居然是徐寒芳說出的話?!明知道周意早有二心,卻還要把他留在昭風?
謝寄不理解。
他愣住了,許久才問:“為什麼?”
徐寒芳沉吟片刻,目光從謝寄臉上錯開,落在他身後某一點,道:“這是我的承諾。”
“承諾就算他做出違背公司利益的事,依然保留他在昭風的職位?”
明明昭風是她的心血,明明她也不是可以為了所謂親情不顧一切的人,卻會在兩者碰撞時,這樣堅定地選擇周意。
不理解,是真的不理解。
“媽,”謝寄想了想,問,“我能問一句,你的承諾是對周意還是對大姨?”
徐寒芳臉色微變,語氣卻不容置喙:“有什麼區别?不管是對誰,我答應過的事自然要做到。”
“不,有區别。”
謝寄身體前傾,這是一個表明立場的姿勢,他隻是需要一個答案,而不是意欲攻擊。
“媽,您的承諾如果是對周意本人,我會反思是不是他身上還有什麼特别之處,且對昭風不可或缺,而我還沒有發現。但如果您承諾的對象是大姨,意義則完全不同……”
“你想多了。”徐寒芳打斷謝寄,“我說了沒有區别。你不用這種小事情上糾結。”
“但是是您要談,我提出我的疑問而已,您為什麼……”他及時打住,突然笑了,“不然我換個問題吧。媽,大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做您的經紀人了了?”
徐寒芳微微眯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不做什麼。問别的您不回答我。随便聊聊怎麼感覺您也不願意?”
“沒有不願意。你大姨那時候一個人帶着周意就夠手忙腳亂了,工作隻能先放一放。這有什麼問題嗎?”
謝寄挑眉,身體往後靠回椅子上,平靜道:“據我所知,大姨給您做經紀人的那幾年正是您事業最輝煌的時候。”
“确實。”
謝寄笑笑:“所以您跟大姨其實可以算得上互相成就,是嗎?您的火爆有大姨的功勞,并否認吧?”
徐寒芳皺眉,但還是點頭:“可以這麼說。”
“您在最火的時候秘密生下我,大姨幾個月後也生下周意,再之後您創建昭風,但大姨一輩子再沒從事相關職業,直到半年前她的男朋友創立經紀公司。”
徐寒芳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不是病态的難看,而是對眼下情形失去掌控所以惱羞。
她從椅子上起來,動作有些大,竟不小心帶翻手邊的茶杯,茶水潑灑到她身上,但好在地面鋪着草皮,茶杯完好無損。
謝寄目睹一切,無動于衷:“媽,我是不是可以合理猜測,您跟大姨之間達成過一個交易?”
“胡說八道!”
徐寒芳舉步,打算離開。
謝寄讪笑:“我是不是胡說您很清楚。我不妨再大膽一點猜測,您二位之間的交易跟我有關?當年把我送走的人其實是……”
“不是!”
“大姨擔心您事業被毀把我送走,并且答應您過後再找回來,您同意了,至少您是默許了。但之後你們找不到我,大姨又生下周意,您出于某種我暫時沒想到的原因把大姨從您身邊推開……”
徐寒芳停在謝寄身邊,居高臨下:“不是不是!我說了不是,你為什麼要一再追問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
“您說沒有意義?媽,您能原諒大姨把我丢出去,能把周意帶在身邊如同親生,哪怕他做出并且還在做出對公司不利的事情您也可以視而不見,您卻不能接受我不結婚的想法……”
啪!
徐寒芳的手飛快揚起又落下,清脆的聲音在這略顯空曠的院落裡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謝寄一動不動。
隻是這動靜卻驚動了屋裡的人,阿姨扶着老太太出來,老太太老遠就指着徐寒芳喊:“寒芳你做什麼!”
老太太甩開阿姨沖過來,徐寒芳離她近一點,伸手要接她,卻被老太太重重拍到手臂上。
“媽!”
“别喊我媽!我也不要你扶,摔死我好了,省得我在這看你作威作福,看哪個都不順眼……你打他做什麼?他那個身體你不知道嗎,做了那麼大個手術……”
徐老太太說不下去,抹着眼淚走到謝寄身邊,彎腰要看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