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沒有再問餘青青更多,但過幾天的晚上,餘田生上閣樓送剛煮的雞蛋羹,他小口吃着,一邊問他:“舅爺爺有嗎?”
餘田生在桌子邊坐着,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你不問我有沒有,問他幹什麼?”
謝寄微微一怔,垂下眼睫:“他對我挺好的,給我買衣服玩具。”
餘田生沒接話。
衣服玩具,這些謝寄平時都不在意的東西,怎麼崔永貴買的他就感激上了?可是那些東西現在還堆在樓下動也沒動。
謝寄隻吃一半就放下了,餘田生默默接過去把剩下的幾口吃完,拿上碗就要下樓,但沒走出兩步又停住腳步,走到床邊挨着他坐下。
“你跟我說實話,”他壓着嗓音,很艱難似的又吞咽兩下,才繼續,“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謝寄眼裡都是不解;“什麼?”
“就是,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會讓你感覺不舒服的事情,或者話,有嗎?”
謝寄很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反問道:“為什麼這麼問?還有什麼是很奇怪的事?”
餘田生沒辦法跟小鬼說得太細,更不想跟他說過去的事,隻好敷衍了之。
十月初,崔永貴已經在家住了好幾個月,跟村裡村外的人都打得火熱,白天常不見人影,晚上則多喝得醉醺醺地回來。
餘田生很讨厭酒氣,不過更讨厭的其實是這個人,所以總沒給他好臉色,謝寄隻安靜看着,并不問他原因。
又是一天晚上,餘田生和謝寄剛準備吃飯,崔永貴踩着點回來了,又喝了酒,不過還沒到醉的程度,看到開飯很自然地坐到了桌子邊。
餘田生看他就來氣,礙于謝寄在旁邊,也隻能忍氣吞聲。
一頓飯吃完,餘田生收拾廚房,崔永貴回房間躺下,謝寄也跟了過去,從身後拿出一瓶酒遞給他。
崔永貴受寵若驚,翻身坐起來,接過酒看了看,喜不自勝:“哪來的酒,還這麼好?”
酒是上次袁師傅來看他倆,餘田生特意買的,沒喝完就剩下了,謝寄白天剛找出來,又順便去趙麻子家借了一杯高濃度混了進去。
“舅爺你喜歡喝酒嗎?我藏起來的,給你喝吧。”
謝寄乖巧地站着,有些擔心似的往廚房那邊飛快看了一眼,又小聲說:“他不知道我給你酒,發現了要罵我,你要不要先喝了?”
他那雙眼水靈靈的,帶着些懇請,崔永貴哪還會拒絕,笑着擰開蓋子一口喝下大半,真心滿意足了,咂巴嘴笑着說:“好孩子,舅爺就好這一口。”
說完他把剩下的喝完,打了長長一個酒嗝,謝寄伸手接酒瓶,卻被他順勢抓住了。
“舅爺,舅爺看看,”崔永貴舌頭已經打結,手順着謝寄手腕往上摸,“小謝寄知道心疼舅爺……”
謝寄抽回手,有些慌亂地說:“舅爺,我去洗澡了,就在後門,你睡覺吧。”
他說完就走,先把酒瓶收好,然後拿換洗衣服去後門。現在溫度還不算太低,他隻脫了上衣,把水從頭上澆下,這才喊餘田生幫他拿毛巾。
後門離廚房遠,但離崔永貴住的房間近,果然也隻把他喊來了,手裡不知道拿了誰的毛巾,路都走不穩,扶着門探進頭來。
謝寄背對着門,隻當餘田生過來了,有些生氣地責怪道:“毛巾就在凳子上,怎麼這麼久?”
崔永貴憋着氣把手裡的毛巾抖得嘩嘩響,老眼貪婪地盯着眼前白得過分的少年脊背,克制不住地跨過門去。
謝寄聽到動靜也沒回頭,隻把一隻手扭到身後來,張開手指撒嬌催道:“快點,起風了有點冷。”
少年帶着笑的聲音跟催命似的,崔永貴什麼都忘了,周身的血都忘腦袋裡沖,人也沖過來,借着毛巾從背後把人整個抱住,噴着酒氣哄道:“來了來了,舅爺給你擦……”
謝寄像是沒想到會是他,赫地回過頭,接着又驚又怕地顫着嘴唇問:“怎麼是你?”
“舅爺聽到你要毛巾……起風了冷不冷,舅爺幫你擦,你可不能着涼……”
崔永貴試着扯謝寄手裡的毛巾,小家夥竟然沒有反對,很順從地就讓他拿過來了,他心跳如鼓,卻故作鎮定地拿毛巾一點一點擦拭瑩白皮膚上的水珠。
屋裡的燈将人影曝在地上,謝寄忍着惡心看着兩條重疊的黑影,低聲請求:“舅爺,我有點冷……”
酒精已經讓老男人的理智搖搖欲墜,謝寄的聲音更是猶如羽毛一樣挑撥他的欲望,他再也無法自制,抱住少年就急不可耐地将自己的嘴唇貼上對方纖薄後背。
“你,你做什麼?”謝寄掙紮并不厲害,但聲音卻驚恐又尖利,“舅爺你别這樣,别,别碰我!”
餘田生就在這時沖了過來,入眼便是這樣不堪入目的畫面,腦袋瞬間空白,什麼都來不及想,本能揮起拳頭對着崔永貴的腦袋砸了過去。
崔永貴毫無防備,被砸得眼冒金星,還沒緩過神又被卡着脖子一把撂倒在地,拳頭猶如雨點一樣落下來,他唯一還能做的就是躬起身雙手護腦鬼哭狼嚎。
“王八蛋!我讓你手賤!這麼多年我看在奶奶的面子上才放過你,你死性不改竟然敢動他!我今天就打死你再去自首!”
餘田生瘋了一樣,連打帶踹真有要把人就地打死的勢頭,崔永貴全無招架能力,漸漸連嚎都嚎不出來了。
看餘田生這個架勢,謝寄突然害怕起來,也不管會不會被砸到,沖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往後拖。
“别打了,再打他就死了,你真的願意為了他去坐牢嗎?”
也不知道因為冷還是害怕,謝寄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顫音,加上這一番掙紮拉扯,他早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
餘田生蓦地冷靜下來,剛扭頭想抽回手,就看到謝寄站立不住往地上滑,忙反手撈過來靠在自己身上。
謝寄簌簌發抖,胸口急劇起伏,卻還強撐着勸餘田生:“别打了,夠了。”
餘田生并不解氣,扶着謝寄還抽空踹了地上那人一腳,然後半扶半抱着送小鬼回房間,從頭到尾一個字也沒說。
謝寄被安置到床上,經過這一番變故,他那脆弱的心髒幾乎要炸開來,疼痛讓他臉色慘白灰敗,冷汗一層一層冒出來。
餘田生拿出藥給他喂下,又麻利地給他穿上幹淨衣服,就這一點動靜,謝寄呼吸又混亂了幾分。
“去醫院吧。”餘田生聲音嘶啞。
謝寄閉着眼搖頭,沒力氣說話,隻把手從被子下探出來,拉住餘田生的褲邊不放手,像是害怕一樣。
餘田生用自己的手将那隻手包住,一起按回被子底下,小聲哄着:“睡會兒,我在這陪你,别怕。”
但沒一會兒,謝寄卻睜開眼睛,正對上餘田生望着他出神的目光,餘田生猝然驚道:“怎麼醒了?”
“睡不着。”謝寄聲音還是虛弱,冷汗涔涔,“手痛嗎?”
“不痛。”餘田生沉悶道,“你要不攔着,我真想把他打死,王八蛋!”
謝寄捏了捏他的手提醒:“殺人要坐牢。”
“坐就坐。”但看到謝寄慘白的臉發紅眼眶,餘田生還是趕緊改口,“别怕别怕,我就是生氣,不會真打死他。讓他長點記性而已。”
謝寄緩慢舒出一口氣,臉色比剛才看起來像是好了些,但還是慘淡灰暗,連嘴唇都不見血色。
“别管他了,你再睡會兒,還痛的話我們去醫院。”
謝寄還是搖頭,餘田生也不敢讓他動氣,隻能順着:“聽你的,你說去就去。乖乖睡一覺,什麼都别想。”
“對不起。”黑暗裡謝寄說。
餘田生不解,受傷的又不是他,但謝寄馬上又說:“剛才,我本來是喊你,他先聽到了,幫我送毛巾……可我不知道他會……我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