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小區業主投票通過路面修補方案,物業積極配合,萬經理不計前嫌将采購物資任務交給餘田生跟和同事王勝。
王勝三十出頭,是個老油條,工作群裡八卦基本都是他傳播的,人稱包打聽。
這天去建材市場的路上,王勝問餘田生知不知道萬經理為什麼這麼看重他。
餘田生無語:“哪裡看重我?咱們工程部出工最多的就是我吧。”
王勝開着車,瞥一眼餘田生,嗤笑:“還跟我裝!我都知道了。萬經理想讓你做他妹夫,都快成一家人了,肥水當然不流外人田。”
餘田生不知道王勝從哪裡知道這事,但他不喜歡,皺眉糾正:“别亂說,首先我跟他是純同事關系,其次我幹活拿工資,你說的肥水我不知道。”
“這麼嚴肅幹嘛?”王勝不以為意,“我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你知道萬經理他妹的事嗎?他妹以前談過男朋友,最後沒成,還打了個孩子,聽說以後都生不了了,萬經理着急,看到誰都想拉過去給他妹做老公。”
王勝說得眉飛色舞有鼻子有眼,餘田生卻聽得心裡歎氣。
萬事都靈,卻跟葉姐一樣,又是一個苦命女人。
建材市場好幾層樓,上百家商鋪,餘田生跟王勝一家家看過去,大概摸了個底,準備最後挑兩三家比價再做決定。
已經是中飯時間,王勝先去趟洗手間,餘田生趁機給謝寄打電話,提醒他吃飯吃藥,小鬼嫌他啰嗦很快就挂了電話。
餘田生對着手機無奈,突然想到一句話,兒大不中留,小鬼雖然不是他兒子,但越長大好像越不跟他親近了。
“小魚?”有人喊。
餘田生擡頭,猝然對上一張已經淡忘的滿是欣喜的臉。
陳光明比幾年前胖了不少,裝斯文的眼鏡也不戴了,滿身名牌,徹頭徹尾成了包工頭。
他笑着指了指遠處,對餘田生解釋:“我老遠看着像你,還不确定,走過來才發現真是你。你怎麼在這?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在哪裡做什麼工作……”
時隔幾年,餘田生已經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他現在不怕人,也敢将自己的好惡表現在臉上。
所以他對陳光明沒有好态度,看都不看他,起身就準備走開。
陳光明卻竄到前頭攔住去路,笑着說:“小魚小魚,哥跟你道歉,鄭重道歉!之前打電話你也不聽,我現在直接說吧,我對不住你。真的,我一直後悔,也不知道怎麼讓你相信……”
“你後悔?真覺得對不住我?”餘田生沉着臉,言語間都是厭惡,“真要道歉你從這裡跳下去給我看。”
二樓而已,最多斷手斷腳。
不過餘田生沒真那麼想,也諒陳光明的道歉沒有真心,所以他說完就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開。
陳光明果然隻是嘴上說說,但他很快又追上來,信誓旦旦:“我兒子上個月剛出生,要沒他我就跳了。小魚,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總不能讓我兒子沒爹吧。”
“你結婚了?”餘田生停下腳,有些稀奇,不是他喜歡男人麼,居然能結婚。
陳光明搖頭,一言難盡:“女朋友。孩子跟他媽,我出錢出力不占名額。”
餘田生不知道還有這種操作,不過放在陳光明身上好像也不奇怪。有錢人的世界他也看不懂,隻想遠離。
“我等同事。你有事就先走,再見。”
王勝正好甩着手走過來,問餘田生:“小魚想好去哪吃了沒,我餓死了。”
陳光明接過話笑:“正好,一起吃飯吧,哥請你們。小魚,不介紹一下?”
“陳光明。”餘田生無奈,這些東西還是以前陳光明教他的,但他不想對他那麼有禮,“王勝,我同事。”
王勝看陳光明一身名牌派頭不小,馬上把手甩了又甩遞過去,照例包打聽:“陳先生跟小魚是?”
“前同事。”陳光明笑着說,一點不謙虛,“小魚以前跟着我做事,可以說是我一手帶起來的。”
餘田生隻覺得倒黴,幾年不見的人還能碰上,那些被他掩埋的糗事眼見着又要被挖出來。
他冷聲打斷:“他那時是我領導的領導。我一個小打工的,哪裡麻煩得到他帶我。”
陳光明聞言笑笑,轉頭提議:“難得碰到,又都是同事,一起吃個飯吧。”
王勝巴不得,慫恿餘田生:“一起一起,你們叙叙舊,我看陳先生是做大事的人,也取取經。”
餘田生被兩人半拉半勸地去吃飯,王勝跟誰都能聊,一頓飯不但把自己三十年經曆說完,順帶還替餘田生抱不平。
“雖然是同事,我覺得小魚做我們這行屈才了,天天雞零狗碎,哪看得到前途……陳總,你有什麼好項目多想着小魚,他發達了也能分我一杯羹哈哈。”
陳光明給王勝倒茶,王勝繼續說:“就我們那個公司,全是姻親關系,這個姑父那個姨丈,就連我們經理都想拉小魚入贅,我都看不慣了,小魚條件這麼好,陳總你說是不是?”
餘田生聽得牙痛:“少說點吧。我什麼條件?有份工作就不錯了,王哥你别給我搞事情。”
陳光明看戲不嫌夠,勸餘田生:“他說得沒錯,你有手藝,确實可以出來闖闖。機會總不會自己送上門,物業那點事适合養老的人。”
餘田生無聲翻了個白眼,送給陳光明,也送給王勝。
誰不想有機會有出息,但沒有也不能不活吧。物業怎麼了,養老又有什麼錯?
雖然他離養老确實還遠了點。
一頓飯吃得不痛不快,從飯店出來,陳光明給餘田生和王勝都留了名片,讓他倆有任何想法随時可以找他。
王勝讀着名片上的頭銜,什麼總經理,什麼項目負責人,名頭大得吓死人。
餘田生等陳光明走開,順手把名片丢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