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現在在重症監護室,穩妥起見觀察期後再住兩天,3天後沒有異常就可以轉回普通病房。”
24小時,三天,每一個時間節點都像一頭張着血盆大口的攔路虎,擋在餘田生去看謝寄的路上。
好在陳光明有辦法,在謝寄手術完後的第二天,餘田生就得到允許,按照要求進入監護室。
這是自除夕前一晚上後,時隔三天,餘田生再見到謝寄。
小鬼靜靜地躺在病床的被褥間,身上連着數架機器随時檢測他的情況,慘白的臉被氧氣面罩遮去大半,隻能看到面罩上微弱的氣息。
餘田生不敢碰他任何地方,說話也隻能壓着聲音,就怕不小心震到某個儀器。
怎麼就求生意識不強呢?
是因為他照顧得不夠好,讓他覺得活着并不那麼值得嗎?他那天說的沒意思是不是也是同樣的意思?
餘田生有很多疑問,但最後隻是柔聲問謝寄:“小鬼,你痛不痛?”
又說:“加加油好不好,等你醒了,我把你的小魚帶過來陪你。”
餘田生兩隻手握住謝寄沒有點滴的手,細緻地撫摸每一根手指。
小鬼的手跟他的臉一樣漂亮,指節細長,顔色雪白,連指尖的形狀都很好看。
他不應該躺在這裡,如果不是命運捉弄,他應該閃耀在萬千人前,享受大衆的喜愛和崇拜。
餘田生無聲地苦笑,又想如果謝寄不是睡着,應該也不會讓他握他的手。
“謝寄,快點醒吧。”
謝寄轉回監護室前,餘田生抽空回了一趟家,準備接下來住院需要的東西。
他把謝寄托付給萬靈和陳光明。
這兩個人這幾天天天來,也互相認識了,他們算不上餘田生的至親好友,卻又在最困難的時候不吝對他施以援手。
餘田生回家,先去看謝寄的寵物小魚,兩個小家夥冷血薄情,隻知道張嘴要魚食,吃完就躲到水草後悠哉悠哉。
稍後去卧室收拾東西,謝寄愛整潔,衣服本來也不多,都在衣櫃裡整整齊齊挂着或疊着,餘田生很快收齊幾套貼身換洗的,又拉開抽屜拿病例。
這抽屜是謝寄的專屬,餘田生平時幾乎不碰,所以當抽屜被拉開時,他有些意外。
抽屜裡除了病曆還有手機盒,以及一盒已經打開的煙。
是餘田生常抽的牌子。
他把煙拿出來,發現裡面已經空了一半。
餘田生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把煙丢到這裡。事實上他煙瘾不大,隻在心煩時抽一根,來省城後因為顧忌花銷他更是有意減少抽煙的頻率。
他對自己買的每一盒煙抽了多少剩多少都有數,不存在不小心遺棄被謝寄收起來的可能。
所以謝寄的抽屜裡為什麼會有煙?他抽煙嗎?又是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餘田生想到一個更要命的問題,謝寄體檢時醫生分明叮囑過他,清淡飲食,忌煙忌酒。
為什麼抽煙呢?
餘田生滿腦子都是問題,而這些問題串起來又指向同一個可能,讓他瞬間有種被現實一擊即中腦袋的眩暈。
謝寄很孤獨。
在他上班的無數個漫長白天,謝寄總是一個人,他會覺得孤獨吧?
還有那次吵架,他說他心裡有很多自己想不明白又不肯跟他說的話,也是孤獨?
所以他隻能從書裡找答案,從煙霧中尋求釋放!
餘田生斷定,一定是這樣。
謝寄如期被轉入普通病房。
其實已經不普通,陳光明動用他的關系,強勢給謝寄安排了舒适度更高的單人間。
陳光明說服餘田生:“你弟剛動過大手術,人都還沒醒,萬一遇到那種不安分的病友吵吵嚷嚷,你讓他怎麼休息怎麼恢複?”
餘田生不是沒想到這一層,但他必須同時考慮接下來很長時間裡謝寄都可能要住在醫院,而他又暫時回不到工作崗位導緻收入暫停的窘迫現實。
陳光明對他的處境一目了然,且精準擊破他的心理防線:“我這些錢不白花,你以後幫我做事,從你的工資扣。”
他像深謀遠慮的老狐狸,笑着拍拍餘田生:“餘長工。”
餘田生無從反駁。
謝寄在隔天下午醒來,一開始隻是眼睫輕輕顫了顫,餘田生沒有錯過,興奮地連喊幾聲“小鬼”後,他終于睜開眼睛。
“醒了?”餘田生淚流滿面,咧個嘴笑着說,“快四天了,你終于醒了。”
謝寄還是虛弱,很輕微地點點頭,想說什麼,但下一秒又眉頭緊皺閉上眼睛。
餘田生忙哄他:“先别說話,我在,一直都在。”
謝寄又睡着了,醫生過來看過,确定一切正常,餘田生放下心坐回椅子上,耐心等待小鬼再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