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徹底清醒的時候,張眼就看到病房裡好多人,一度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還活着,畢竟這種情況并不多見。
他閉眼又睜眼,那些原本模糊的人影清晰起來,有他認識的,比如王慧萬靈等,但也有不認識的。
謝寄目光落在離他最近的這張臉上,胡子拉碴,顔色暗沉,簡直跟街邊的流浪漢不相上下,但這雙眼睛看他的時候柔軟又欣喜,與他人絕不相同。
“謝寄,”餘田生俯身喊他,“醒了對不對?看到我了嗎?我是……”
“癞皮狗。”謝寄笑。
餘田生表情一滞,接着臉一紅,笑着說:“偷偷叫,我也要面子。”
謝寄笑容消失,他想起他的手機,那是他的第一部手機,是餘田生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卻被那個野蠻人摔成了碎片。
見他臉色突變,餘田生隻當他不舒服,急切問道:“怎麼了?哪裡痛嗎?我喊醫生……”
謝寄緩慢搖頭,缺乏血色的嘴唇張了張,隻有微弱的聲音傳出來。
“手機,摔碎了。”
餘田生怔住,都什麼時候了,這小鬼竟還惦記手機,但一想到小鬼可能舍不得他送的禮物,他忙安慰他:“碎了就碎了,我再給你買。”
王慧笑着說:“别說手機,你就是現在要星星,你哥也會想辦法給你摘下來。”
“就你誇張,去哪摘星星?”萬靈不屑,又說:“你那手機不是應該讓肇事者賠嗎?”
謝寄視線往門口偏過去,跟萬靈撞到一起,萬靈嫌棄一般别開頭,硬邦邦繼續說:“我說話不好聽,但是事實。”
陳光明也說:“萬小姐說的沒錯。一切損失都該冤有頭債有主,咱們不該吃的虧已經夠大了。”
他說的是謝寄。
餘田生才想起向謝寄介紹:“陳光明。我以前做工地的老闆,前陣子偶然碰到了。這次你手術,他幫了很大忙。”
陳光明謙虛道:“小朋友最重要,其他都是小事。”
“謝謝。”謝寄朝陳光明虛弱道。
他不知道這個名字,但是他有種奇異的直覺,這個人就是很久之前打電話被餘田生罵的那個前同事。
陳光明點點頭:“客氣。”
探病的人離開,病房裡隻剩下餘田生跟謝寄,兩人對視良久,又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劫後餘生,他們都體會到了。
餘田生不忍謝寄辛苦,哄他睡覺,但小鬼大概睡了幾天已經怕了,怎麼都不肯閉上眼睛。
“對不起。”他竟然還道歉。
餘田生吓得不輕,問他:“幹嘛跟我說對不起?”
要說也該他來說,作為家長-至少算半個家長-把他照顧好是他的職責。
但他顯然失責了,還是差點出人命的失責。
正想道歉,卻見謝寄眼角倏忽紅了,嘴唇也微微顫抖,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樣子更甚幾分,俨然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别别哭啊……”餘田生哄道。
謝寄卻搖頭,問他:“我是說,那天我是不是不該出門,不出門就不會……”
“不是!”
知道他這麼想,餘田生心疼得不得了,又不忍心說得太重,歎了口氣又說:“不該出門的不是你,你是受害者,壞人才應該關起來。”
謝寄笑,确實,那人就該關起來,長長久久,天下太平。
安靜了一會兒,謝寄又問:“那天吓到你了嗎?”
餘田生點頭,覺得還不夠,又重重點幾下:“你說呢?我都快吓死了!不信你問萬經理他們,我,我都差點尿褲子!”
“騙人。”謝寄還是笑,眼睛彎起來,好像被騙也很開心。
餘田生現在一點都不敢惹這小鬼不高興,見他喜歡聽這種誇張說法—其實也不算太誇張—他心裡就有底了。
“你知道你那天多吓人嗎?萬經理說你衣服都被血浸透了。你身上才多少血啊,吐那麼多,我想都不敢想。後來醫生跟我說你随時可能……”
他咬住嘴唇,及時打住,調整一下語氣,繼續說,“我簽了好多字,從來沒覺得我的名字那麼讨厭!”
謝寄閉上眼睛。
大概情緒起伏過大,他的身體暫時還無法承受,很快竟睡着了。
餘田生小心查看一番,也安靜下來,坐在床邊将謝寄的手包進掌心裡。
稍晚些時候,餘田生手機突然響了一下,他看了眼床上的人,謝寄安穩睡着,他拿上手機然帶門出去。
走廊裡沒人,隻有病房傳出的儀器滴滴聲,餘田生靠在門邊牆上,把手機音量調小,打開陳光明發來的視頻。
第一個視頻應該是手機拍攝,距離事發處有點遠,時長也很短,隻看到謝寄突然撲在家暴男身上之後就一動不動,拍攝者喊了一句“出人命了”,視頻就斷了。
另一個視頻視角很高,但距離近很多,且是從正對謝寄的方向拍攝。
餘田生看出來這應該是牆上的監控拍攝,陳光明竟然也拿到了。
視頻從謝寄在花壇邊坐下開始,持續記錄他被男人連踹幾腳,他奮力一撲将男人壓倒自己卻口吐鮮血又被人推倒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