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王慧官宣懷孕,謝寄參加面試。
兩件事不是同一天發生的,但謝寄總有種錯覺,這兩件其實是同一件事。
因為王慧發消息說懷孕是晚上,餘田生從客廳沖進卧室,給謝寄看他的手機信息。
那是一張B超單,孩子剛滿三個月,窩在子宮裡看不出樣子。
餘田生和謝寄一起回王慧信息,祝福她和孩子,但過後餘田生突然發神經,問謝寄有沒有想象過媽媽。
謝寄皺眉:“我為什麼要想像她?”
想象一個把他生下又丢開從此不聞不問的女人有什麼意義呢?還是在餘田生眼裡,他弱智到是非好壞全無界限?
但餘田生馬上又哄他:“沒想就好。我是擔心你看到王慧懷孕有感而發。不過王慧肯定會是個好媽媽。”
謝寄對此倒是十分認同,王慧是好媽媽,但不是所有人都是王慧。
他想起一個故人,那個收養他又放棄他後來又要他回去的表姑,她身體裡好歹有過十分之一的善良。
但他的媽媽,如果這個人确實存在,她隻能是十萬百萬分之一的王慧,因為她也是女的。
隔天才是面試,陳光明辦事牢靠,選在周六晚上,不耽誤任何人上班上學。
謝寄跟在餘田生後面,看他和陳光明聊着怎麼找人怎麼辦手續這些事,他倆離得很近,頭頂燈光将他們的影子投射在一起。
他不喜歡陳光明,确切地說是不喜歡他離餘田生這麼近,這感覺提示他自己像白眼狼。
說是面試,其實是吃飯。提出見謝寄的副校長也是個女人,性情面相都很溫和。
她讓謝寄坐她旁邊,問他很基礎的數學問題,問他最喜歡看的書籍類型,最後她問他身體能不能應付學業。
學習上的問題自然不會難倒謝寄,但最後一個确實讓他猶豫了。
餘田生在桌子底下輕輕碰謝寄的腳,他看過去,就見他很輕微地點頭,示意他答“可以”。
“老師抱歉,我不能确定,”謝寄如實回答,“心髒的問題隻有醫生可以解答,但我會遵醫囑,會在身體允許範圍内做我能做的最大努力。”
女校長笑了,用手拍拍謝寄放在桌面上的手背,豪不掩飾對他的贊許:“誠實,謹慎,沒有誇誇其談,也不妄自菲薄,很好。”
謝寄赧然。
餘田生隻顧着笑,在心裡跟徐寒芳辯論,他不是沒教好她兒子,小鬼不比任何人差。
席間女校長也說起自己的孩子,大兒子優秀自律,小女兒蠻橫驕縱,不是父母區别對待,而是他們兄妹似乎生來就各自帶着使命。
謝寄聽着有趣,看的心理書正好說過,父母未必真正公平,使命可能也并不存在,多子女的性格差異除了遺傳因素,跟他們出生次序也有關系。
“對了,”女校長笑着又說,“謝寄,入學後你大概率要跟我女兒同班。”
陳光明在校長另一側接話:“溫校長掌上明珠我見過,很可愛的女孩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溫校長謙虛道:“沒小陳說的那麼誇張,略通一點。她比較貪玩,哥哥就總說她要是認真一點成績會更好。”
陳光明對謝寄擠眉弄眼,笑說:“謝同學也很優秀,以後跟校長千金輪流承包第一第二名,畢業再來個雙清北,二十八中的名聲又要上一個台階。”
謝寄自己不喜歡畫大餅,别人替他畫也受不了,他拿杯子喝水,餘田生替他接話:“盡力,盡力就好。”
“面試”圓滿結束,陳光明開車送溫校長,餘田生陪謝寄飯後散步,兩人各懷心事,一時都沒有說話。
謝寄在算開學時間,在想他上學之後餘田生跟萬靈會如何發展,又想他們如果結婚,他是不是就該從那個家裡搬出來……
想到他和餘田生的家最終要變成他和萬靈的家,上學這件事帶來的快樂好像也不那麼快樂了。
“那個溫校長人真好。”餘田生突發感慨,“聽她說她兩個孩子的樣子就能理解她喜歡你了。”
謝寄卻不理解:“這兩者有關系?”
“有啊,”餘田生理所當然,“她一看就是好媽媽,這樣的人做老師對學生不會差。”
又是好媽媽,餘田生最近好像裝了什麼探測雷達,到處搜索好媽媽。
謝寄不糾結校長好不好,卻問餘田生:“萬靈以後會是好媽媽嗎?她看起來不愛搭理人,其實也挺細心的。”
餘田生用胳膊撞了撞他,神神秘秘:“你想知道?要不我倆玩個遊戲?”
謝寄問:“什麼遊戲?”
餘田生想了想說:“一個人提一個問題,不許逃避,不許撒謊。如果不敢可以選擇不玩。”
謝寄有很多很多問題,也有很多很多秘密,但如果隻能問一個,他不認為會吃虧。
用一個回答換餘田生一個回答,值得一試。
“你先我先?”
“猜拳。”
餘田生喊一二三,他們同時出手,謝寄赢了,但他有别的提議:“同時問,輸的人先回答。”
他沒想逃避,隻是不想給餘田生更多窺探的機會。
餘田生琢磨了一下,照例先給自己找補:“我知道你要出剪刀我才出布。好,一起問就一起,預備……”
“你會跟萬靈在一起嗎?”
“如果你媽媽來找你,你會考慮跟她走嗎?”
時空靜谧。
但幾秒後,他倆異口同聲:“不會!”
謝寄有些意外,萬靈隻說餘田生在他身上操心多才沒心思戀愛,但餘田生的回答明确否定了這一點。
反過來想,餘田生不接受萬靈,根本原因在于她不是趙小荷,而他自然也構不成他們之間的障礙。
謝寄不确定他該不該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