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劇烈喘息着從床上坐起,心跳得又重又快,耳膜似乎都被鼓動。
他用手壓壓心口,才發現房間裡依然黑暗。
天還沒亮。但手機已經醒了,在床頭櫃上打着轉發出瑩藍的光。
謝寄深吸慢吐調勻呼吸,伸手拿過手機。來電是徐寒芳的号碼,他忍耐地接起。
“媽……”
“謝先生,小姐暈倒了,我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徐寒芳這個助理已經四十多歲,這通電話卻打得驚慌失措,謝寄心髒跟着劇烈收縮,不得不屏住呼吸咬牙忍痛。
怎麼會突然暈倒?白天看她狀态還很好,對一切都成竹在胸所以凡事都有些挑剔的樣子。
謝寄趕往徐寒芳所在醫院,徐寒芳半路就已經醒了,此時正跟醫生讨論接下來的檢查。
“你來了?”徐寒芳朝謝寄伸手,謝寄走上去,她把他的手緊緊抓住,像要抓住一點安慰,“我剛才,也有點怕了。”
強勢了一輩子的人突然承認害怕,謝寄就算心裡有些芥蒂,也還是任由她牽着手。
“感覺怎麼樣?怎麼會突然暈倒?”
徐寒芳搖頭:“睡不着就喝了一點點酒。真的隻有一點,然後我就不知道了。醫生說等檢查完才知道原因。”
謝寄抿嘴。他并不想責怪徐寒芳明知道有病還喝酒,因為偶爾他也想喝。
喝酒也不是為了舒服,反而是不舒服是才會有的沖動。
他跟徐寒芳的區别在于,徐寒芳永遠比他自信,以為她有更多可以揮霍的東西。
健康和時間。
但實際上,他們母子早已經是同一歸途上的同行者。
檢查被提前到當天下午,幾個關鍵結果當場就出來了,意外又不那麼意外,徐寒芳身體裡的癌細胞已經擴散。
徐寒芳麻醉還沒有醒,謝寄在醫生辦公室裡坐着,金發碧眼的中年白男對這個結果表示抱歉,他搖搖頭。
醫生手裡翻着報告,再次看向謝寄:“我早上就跟徐建議右胸切除,之後再針對腦部病竈進行靶向治療,她不同意。”
“不同意切除?”謝寄問。
以他對她的了解,徐寒芳的這個選擇毫無新意。
“對。所以需要謝先生的配合。”
謝寄不能保證什麼,回到病房徐寒芳還沒醒,她的助理憂心忡忡地守在旁邊。
“結果還好嗎?”她問謝寄,又說,“小姐昨天還說她感覺很好,計劃冬天帶上老太太去歐洲看雪滑雪,她……”
謝寄在沙發上坐下,助理看了他一眼,自覺地閉上嘴巴帶門出去,他兀自坐着,什麼都沒有想。
徐寒芳直到天黑才醒,看到謝寄,問的第一句話是她還有多少時間。
謝寄有些驚訝,原來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個性無法接受不完美,所以選擇自我欺騙。
“還沒有到不能治療的程度,”謝寄把醫生的話告訴徐寒芳,“可以手術再放化療,還有時間。”
徐寒芳半張臉隐在枕頭裡,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謝寄也沒有說話。他會告訴她實情,卻很難像醫生要求的那樣勸解。他了解徐寒芳,正如了解他自己。
稍晚些時候,徐寒芳提出要一個人靜一靜,謝寄退出病房,在醫院花壇長椅上坐着。
他想起他跟徐寒芳第一次在醫院見面,想起那之後的這些年裡他們互相猜忌責備又不離不棄。
母子關系到底是什麼,謝寄覺得他和徐寒芳之間,大概就是被血脈和基因捆綁而無法掙脫的彼此忍耐。
徐寒芳冷靜了一整天,謝寄就等了一整天,順便處理一些必要的工作,和接收羅元元實時彙報的行程。
“謝寄哥,我跟孩子們已經上飛機了,倆小家夥在旁邊說害怕,我也沒坐過啊,但我不能被他倆發現。”
“我們到了。原來濱城這麼大,車子那麼多,房子又高又漂亮,我和孩子們真是長見識了。”
……
謝寄被羅元元和孩子們的雀躍感染,似乎這兩天的陰霾也消散一些。
他過後給蕭睿打電話,給他派了一個活。
蕭睿在那頭氣笑了:“你忙着出差,我就不用出差了?我也一堆事,你那什麼老鄉交給餘田生不就行了,他們不也是老鄉嗎?”
謝寄出發前隻說自己出差,現在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蕭睿實情,即便蕭岚山已經不在,徐寒芳也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癌?怎麼可能!”蕭睿驚呼,“我見她不一直挺好的?氣色沒覺得異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