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真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你,剛才我還猶豫要不要過來問,還好我來了。”她的視線往沈伽身上落了一瞬,笑問,“她是?”
沈伽饒有興緻地起身:“女朋友。”
謝寄同時道:“朋友。”
趙小荷一臉長輩看晚輩似的慈愛的笑,朝沈伽伸出手,兩人握了握。
她說:“我跟謝寄認識很多年,他在我記憶裡一直是個小孩,不過他變得不多,還是那麼好看,也還是不太愛講話的樣子。”
沈伽挑眉,從善如流道:“我認識他幾個月,成功從相親對象變成了‘朋友’。”
謝寄早習慣了沈伽的調侃,并不糾正。
沈伽告辭離開,趙小荷問謝寄有沒有時間,晚上請他吃飯,他當然沒有說他已經為她特意滞留好幾天。
謝寄在咖啡館處理一下午郵件,天黑前上了趙小荷的車。
她開一輛豐田越野,會抱怨臨車道的人壓線,也會在半路降下車窗準備抽煙,卻因為意識到謝寄的存在又馬上把煙放回去。
她變了很多,比過去胖一點,臉上有了細紋,氣質卻更成熟從容。
但也有些東西一直沒變,言行細節裡她給謝寄的感覺還是以前的大姐做派。
路上他們聊得不多,趙小荷知道謝寄做過手術,關心他手術後的恢複情況,也問到他現在的工作,隻是關于她自己,謝寄沒問她就一直沒有主動提起。
半小時車程,趙小荷把車停在路邊,領着謝寄穿過街道,來到一所幼兒園門口。
謝寄感覺自己的心髒再次劇烈跳動,趙小荷來接孩子,而這孩子有一半概率長一張肖像餘田生的臉。
“你們的孩子……”謝寄聽到自己故作輕松的别扭聲音問出一個愚蠢的問題,“已經上學了嗎?”
趙小荷意義不明的“啊”了一句,已經錯身迎出去,張開雙臂蹲到地上,然後牢牢接住從門裡沖出來的一團白色影子。
“媽咪,你來接我了。我很想你。”
奶聲奶氣卻純正的英語發音,謝寄循聲看過去。
雙手環着趙小荷的孩子是個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混血男孩,白色皮膚,金色頭發自然卷曲,僅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出來自媽媽的基因。
他趴在趙小荷肩頭,笑着對謝寄眨了眨眼,天真得像個小天使。
趙小荷當然可以生出這樣漂亮又可愛的孩子,但餘田生絕無可能是這個孩子的父親。
謝寄知道自己被騙了,被他們所有人以他不知道的原因欺騙了。
這一瞬間,他感覺有什麼東西要從他的身體裡掙脫出來,企圖沖上去将小孩拉過來看個清楚,或者緊緊抓着趙小荷的雙臂搖晃她,直到她告訴他一切。
“媽咪,他是誰?”小天使問。
謝寄回神,卻不知道怎麼介紹自己。說他是他媽媽的朋友?情敵?還是……好像都不對。
“你好,我是謝寄。”他笑着說。
趙小荷已經抱着孩子走過來,給謝寄介紹:“這是我的寶貝,叫他諾曼就好。寶貝,這是謝寄……”
“我知道,他是媽咪說的漂亮哥哥。”小諾曼人小鬼大地打量謝寄,貼着趙小荷耳朵說,“媽咪,我喜歡漂亮哥哥。”
小孩純真的樣子讓謝寄心虛,還有一點愧疚。
他不值得他的喜歡,因為在他出生的幾年裡,甚至在見到他的這一刻之前,他一直被當成長在謝寄心裡的腫瘤,不能想不能碰,會一點點長大從而壓縮心髒的活力。
“諾曼,我是叔叔。”謝寄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挽救岌岌可危的氣氛,“不是哥哥。”
趙小荷笑起來,用頭頂了頂諾曼,笑着也說:“還是叫叔叔吧,媽咪不想變得那麼老。”
他們回到車上,開往趙小荷的住處,她解釋本來應該請謝寄在外面吃飯,但想到他們屬于異國重逢,中餐會更應景一些。
謝寄不置可否,比起吃什麼,他現在所有的思緒都被這母子倆占據。
趙小荷如果不是跟餘田生結婚,那徐寒芳給他看的照片是怎麼回事?人工合成還是别的?這種事在娛樂圈裡不少見,他卻從來沒有懷疑過。
但如果從頭到尾都是徐寒芳一手捏造,那溫妮說餘田生在她提到老婆孩子時的支支吾吾又算什麼?
反過來想,老婆孩子都子虛烏有,上次在醫院被問到的時候,餘田生為什麼不能理直氣壯地面對他?
思維凝滞。
諾曼在車後排喊謝寄,他回頭看他,小家夥往前探身,興緻勃勃地問他:“你是小魚的寶貝嗎?那你有沒有小魚的電話?”
“啊?”
謝寄一驚又一驚,自己都不知道從哪裡問起的話題,就這麼輕而易舉猝不及防地從小孩嘴裡蹦出來。
“你有小魚的電話嗎?”諾曼顯然不滿意謝寄的反應,撇了撇嘴,“媽咪,他是不是聽不懂我說話?”
趙小荷跟謝寄對視一眼,從後視鏡裡對諾曼笑笑,鼓勵道:“那你要不要用中文跟叔叔說?”
謝寄驚訝:“他會說中文?”
“當然,他還是中國胃。”趙小荷神情頗得意,“我的孩子,怎麼會不說中文?”
但諾曼沒有再問那個問題。
他們已經到家,一個頗有年代氣息的美式公寓,打理得很勉強,地上随處可見諾曼的玩具,是很趙小荷風格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