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正說話,旁邊謝寄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沒接,說聲抱歉起身進了洗手間。
鏡子裡的臉是白的,眼睛卻紅得太明顯。
謝寄打開水龍頭捧一捧水敷到眼睛上,冰涼的觸感讓燒灼的感覺好了一點,混亂的心潮思緒也慢慢平靜下來。
他扶着洗手台閉眼站了一會兒,然後張開眼擡起左手,目光落在在那枚戒指上。
戒指沾了水,又被燈光照着,看起來閃着細碎的光,星星一樣。
謝寄轉動戒指,将那顆心形紋飾轉到正中間,聽到餘田生在外面敲門,收斂情緒又用涼水洗了把臉,開門出來。
餘田生擔心地看了看他,視線往手上瞟,戒指沒被摘下來,懸着的心安定了,笑着問:“你還好吧?”
謝寄沒說話,回到沙發坐下,手機上有兩個未接視頻,都是趙小荷打的。
他擡頭看餘田生,把手機屏幕亮給他。
餘田生掃一眼,笑說:“不是我讓她打的。今天過年,她打給你拜年吧。”
謝寄用掌心壓了壓眼眶,清清嗓子,撥出視頻,那頭接得很快,鏡頭裡馬上擠進來一張白胖笑臉。
“謝寄叔叔……”諾曼聲音拖長,腦袋也往後拉開又湊近,“叔叔,你哭了?”
謝寄不承認,壓着聲音說:“沒有,叔叔有點感冒……你又偷偷拿媽咪手機給我發視頻?”
諾曼往旁邊伸手,趙小荷也被拉進鏡頭裡,他回頭沖鏡頭得意地說:“才不是偷偷,媽咪讓我打的。叔叔,祝你新年快樂,健健康康,大吉大利。叔叔你們吃飯了嗎?”
你們?趙小荷知道他們是兩個人?
謝寄再次看向餘田生,對方堅決搖頭。他隻好把鏡頭調轉拍茶幾,回諾曼:“叔叔還沒吃,給你看年夜飯,有沒有諾曼想吃的?”
鏡頭轉過來,諾曼靠在趙小荷懷裡吞口水,趙小荷笑着替他說:“他想吃排骨,嫌我做得不好吃。謝寄,新年快樂。我們沒有别的事,就是給你拜年,下次聊。”
“不行!不要下次聊,我還沒跟小魚說話。”
諾曼突然睜着往鏡頭前湊,吱哇亂叫:“小魚小魚你在不在,媽咪說你在,你快出來……”
趙小荷在鏡頭外尴尬解釋:“我是說小魚叔叔會給謝寄叔叔做飯,他做完肯定就走了呀。下次再找小魚好不好,乖,聽媽咪的。”
“不要,媽咪你騙人……”
謝寄擡頭看餘田生,餘田生做了無奈的表情,他把手機遞給他,也沒避諱:“諾曼找了你好多次,你跟他聊吧。”
手機裡諾曼一陣驚呼:“小魚小魚,呼叫小魚。媽咪你看,小魚還在,我跟小魚說話。”
餘田生拿過手機在沙發坐下,沖鏡頭裡笑:“我都聽到了。你媽咪沒騙你,我做好飯就會回去。不過謝寄叔叔說他感冒,我在這看着他。”
謝寄聞言看過來,餘田生把手機放低,對他咧嘴,他轉頭看電視,耳朵卻把一大一小毫無障礙的跨洋交流聽全了。
諾曼中英切換絲滑,抱怨餘田生這麼久都不給他發視頻,謝寄叔叔又總是忙,大人怎麼都那麼忙,餘田生東拉西扯地哄了一陣,變戲法似的用抽紙給諾曼折了隻小狗才算是把小家夥哄好。
挂電話前,諾曼又在那頭叫叔叔,他喊的是謝寄,謝寄湊回鏡頭前跟他道别。
小家夥語出驚人:“叔叔感冒不要哭,看了醫生很快會好的。”
小家夥都看出來他哭過,謝寄耳根發燙,敷衍幾句挂斷電話,餘田生還在旁邊笑,他面無表情地盯他一眼。
“沒哭沒哭。”餘田生憋着笑,“哭又沒什麼,我也哭了,你沒看到。”
謝寄無話可說。
一天三頓年夜飯,不過這一頓才算吃上。
飯菜已經有些涼,謝寄倒也不在乎,低頭認真吃菜,視線總會不小心掃到戒指。
他也從沒戴過戒指,異物感太強,他想不注意都難。
“戒指,”他想了想,開口,“我可能還是會摘下來。”
餘田生停下筷子,語氣都跟着緊張起來:“怎麼了,你不願意?”
謝寄沒擡頭:“不是。不習慣,也不方便。”
别人的目光他都可以不介意,但徐寒芳看到戒指估計會瘋得更厲害。她已經沒幾天活頭,他不想再刺激她。
餘田生懂他的意思,放下心笑道:“沒事,我還以為不願意。不方便就摘下來。先吃飯,再涼就不好吃了。”
謝寄卻擡頭看過來,問他:“你買的不是兩枚戒指?”
“是兩枚啊。怎麼了?”
謝寄往旁邊看,沒看到戒指盒,餘田生反應過來,起身去衣帽架取脫下的外套。絨盒在口袋裡放着,他拿出遞給謝寄。
“這裡。兩個戒指一樣,我的大點。”
謝寄沒說話,把盒子打開,裡面果然是跟他手上一樣的戒指,他拿出來看了看。
餘田生莫名開始緊張,控制着呼吸,緊緊盯着謝寄的手,謝寄突然朝他伸手,他頭皮頓時像過了一層電,猶豫着把手遞過去。
他遞的是右手,見謝寄看他,忙又改成左手遞過去。
謝寄将那枚戒指推進無名指上。
戒指沒多重,卻又沉甸甸的,壓在餘田生心髒上。
謝寄沒有馬上松手,擡起眼看着餘田生,緩慢開口:“戒指是你買的,我會理解為你是自願……”
餘田生笑:“自願,當然是自願,這還能不自願啊?”
“我的意思是,戴上了就不要摘,我想看你一直戴着。”
謝寄說着,眼圈又有點泛紅,他停了一會兒,似乎終于組織好語言才繼續,卻沒有看人。
“但如果,我隻是說如果,哪天我的心髒不能繼續工作了,你記得把你這枚戒指和我的放一起,留給我。”
今天過年,又是餘田生送戒指的日子,按理不該說這些,但既然生老病死貧窮富貴都不介意,生死這道人生課,他們總要面對。
謝寄抓緊那根手指,像是某種約定一樣,然後放開。
餘田生表情凝了一瞬,剛才還說自己哭過,這下才是真的鼻腔酸澀眼底潮濕。
但他不能哭,于是扯出笑來,裝腔作勢地責怪道:“過年呢,别亂說話。戒指我當然會一直戴着,誰搶都不給。”
他故意胡謅,謝寄勉強被逗笑,問他:“這東西有人搶?”
“有。你别小看,也值不少錢呢。”餘田生演得起勁,“不說别人,諾曼看什麼都新奇,他要看到了肯定要,我就不給。”
插科打诨地将話題揭過,餘田生突然靈光一閃,拿手機對着手指拍了一張照。
謝寄不知道他搞什麼,隻見他翹着嘴角,把照片裁了裁,又調了光,然後配上文字發朋友圈。
“新年,新人,新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