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書渝的盤問堪稱審訊,但楊潮生對答如流,仿佛有一篇脍炙人口的愛情小說在記憶中串聯,告訴他這本該就是紀想和他之間的故事。
紀想從來不知道誇人還可以誇得如此不做作。
彩虹屁之所以是彩虹屁,都是聽慣了、膩了的套用句式。可紀想卻能從楊潮生的隻言片語中,聽出點屬于他自己的影子。
午飯結束後,紀想怕耽誤楊潮生的時間,準備和紀書渝他們告别。
臨走前,萬文旗提了一堆老家的特産要兩人帶回去,場面拉拉扯扯一度活像過年回家探親。
紀琛趁亂拉着紀想的手到一邊,正當紀想要彎腰聽她說話的時候,她把手裡的一封信塞到了紀想手裡。
四四方方的,上面還貼了紀想最喜歡的手帳泡泡貼,她要紀想上了車再看。
紀想猜大概是紀琛沒說完的那些話:“行,那哥哥走了。”
紀琛跟着他跑幾步,回到萬文旗的身邊。
紀書渝在車前和楊潮生說話,紀想目不轉睛地站在原地看着,殊不知臉上擔心穿幫的表情在萬文旗眼裡變成了害怕紀書渝發難。
他拍拍紀想的肩膀,初見時和現在的紀琛差不多年紀,如今也即将要成家了。
“有些話你媽媽對你說不出口,她其實這些年很關心你。自從大學畢業工作後你很少再回家,雖然都在一個城市,但她總覺得好像你去了很遠的地方,獨自一人工作打拼。她偶爾想從你身邊的朋友來了解你的近況,除了小沈那孩子,也沒有其他人。”
“你吧,小時候覺得你應該挺招人喜歡的,結果年近三十了戀愛也沒談一個,她就心急。嘴上說着要給你張羅婚事,但她其實就是不太想承認這些年給你的關心太少,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在知道你談對象之後,昨天她拉着我分析了一晚上結婚的好處和壞處,得出來好處沒幾條,壞處一大堆,我都感覺她要直接拉我去民政局領離婚證了。”
紀想“撲哧”一聲,兄弟似的安慰地摟了下萬文旗。
“不過她确實挺愁的,你說你家也不愛回,平常隻報喜不報憂,上次病倒了都還是她偶然辦事路過,順道去看你才發現的,所以她很希望給你找個合适的人,起碼能互相照應着。我雖然個人不是很贊同催婚,但父母到了這個歲數,糾結擔心這些也很正常。”
“小楊是個還挺優秀的孩子,各方條件都不差。結婚的事你們也不用太操之過急,慢慢來,擇伴侶要慎之又慎,這也是你媽媽心裡的意思。她希望你過得好,過得幸福。”萬文旗歎了口氣,“當然,我也希望。這些年在家裡,自紀琛出生以後,總是忽視了你,讓你變得過早懂事,有委屈也不敢說。”
紀想搖了搖頭,卻忍不住鼻腔間的酸意。
昔日恩愛的夫妻離婚之後,困在原地停滞不前的隻有孩子。
他知道萬文旗是個很模範的丈夫,很慈愛的父親。
可這裡終究不是他的家,說殘忍點,是萬文旗、紀書渝還有紀琛的三口之家。
“好了,不說這些,你要知道這個家一直有你的一席之地。媽媽在等你,妹妹也在等你。”萬文旗張開雙臂,對紀想說,“要像小時候抱一下嗎?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剛見你的時候才到我腰上,現在都比我高半個頭了。”
紀想上前輕輕地抱了一下:“是你老了,萬叔。”
萬文旗笑笑不說話,紀書渝過來正好聽到這一句,笑罵:“說什麼沒大沒小的話。”
紀想扭頭吐了吐舌,又聽到紀書渝在囑咐他:“我剛和潮生說過了,手上的傷要去醫院看看,等你下次回來再和琛琛坐新的秋千椅。”
“行。”
看到紀書渝欲言又止,紀想疑惑:“還有什麼沒說的忘記了嗎?”
紀書渝斟酌道,餘光睨了一眼萬文旗:“……嗯,秋千椅想要什麼樣的?”
“問我?”紀想有些意外,低頭去看紀琛,“琛琛想要什麼樣的?”
“琛琛想要哥哥想要的,能和哥哥一起!”
紀想捏捏紀琛的臉蛋,略加沉思後說:“要那種有遮陽棚的,還可以挂星星燈的秋千吧,琛琛應該也喜歡。”
“好。”
紀書渝應下,和萬文旗牽着紀琛目送兩人上車離開。紀想還特意探出頭回首,紀琛就沖他大喊:“哥哥,要記得回家!”
紀想點頭,先是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和紀琛招手拜拜。
耳畔重歸沉寂時,紀想又有些怅然若失,他拿出紀琛塞給他的信拆開,從裡頭驟然先飄出一打印着hello kitty的創可貼。
紀想捧起來,和楊潮生對視一眼,插科打诨道:“這麼多,掉的是錢就好了。”
紀琛很喜歡hello kitty,但有這種印花的物品,都被她愛惜珍藏起來。能舍得給紀想這麼多,在紀琛心裡也差不多能和錢比肩等值了。
他垂着腦袋讀信,楊潮生把車速降得很低。
紀想快速通讀了一遍,六年級的小孩子實在太好懂,因為另一位素未謀面的大哥哥是自己哥哥的親哥哥而吃醋,紀想想笑都不難。
隻不過連萬文旗和紀琛都能在很早的時候感受到他對這個家的格格不入,而紀書渝卻沒有,紀想想到這點心情未免低落。
他其實不怨紀書渝,當年父母吵架吵得天翻地覆,離婚是必然結果。他離開了爸爸和哥哥的同時,紀書渝也要重拾事業,為了養孩子奔波勞累。
她為紀想做得已經夠多的了,所以她和萬文旗結婚的時候,紀想也不想成為拖油瓶。
就算自己的媽媽有可能還會成為别人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