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暖風吹動梨樹枝桠輕輕搖晃,吹來陣陣清甜。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1],淡風此刻也有,就差柳絮和池塘了。”盧月照喃喃而語。
“柳絮白日有,池塘百步後。”裴祜看着盧月照的側顔。
月光皎潔,不及她此刻半分。
“确實,看來倒是什麼也不差了。”
盧月照轉頭,猝不及防落入裴祜眼中熒熒,那裡似有星辰萬點。
下一瞬,盧月照不再看他,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可惜,這是晏殊回憶往昔之作,寫下這首詩之時,當時之人已不在身旁,鏡花水月,空餘孤寂。”
裴祜将盧月照眼中那一瞬的哀傷收入眼底,複又開口:“若是相愛,怎會分離,隻要相愛,哪怕分離,定會重逢再見。”
“若是再也見不了呢,或是,再見之時已是滄海桑田,時過境遷。‘破鏡重圓,分钗合钿’[2]終究是孤例。”盧月照微微歎息。
“那便不分離。”
盧月照看向裴祜,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一抹柔情。
盧齊明透過窗棂看到二人對視卻不語,歎了一聲氣。
梨兒有自己的主見,她也知曉清明不會是普通鄉野男子,如果一段感情注定困難重重,沒有結果,不如在萌芽之時就斬斷,等陷入太深之時再斷,就太痛了。
盧齊明滅燈睡去。
“你瞧,天色晚了,你明日還要起早去曾木匠那裡,累了一日了,早些休息。”盧月照起身進了西廂房,關好門。
裴祜坐在院中,直到西廂房滅了燈。
空餘滿院孤清。
天色已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第二日臨近傍晚,盧月照在西廂房窗下理着私塾的賬本,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她一出房門就看見宋莺莺的丫鬟蓮兒帶着兩個家丁往院子裡放了兩個大箱子,石桌上則放着一個描得精緻的食盒。
這是什麼陣仗?盧月照啞然。
話說,那日宋莺莺從後山回去後,就沒一日忘卻裴祜,心心念念想再出門尋他。奈何那日後山初遇裴祜是宋莺莺偷跑出門的,父親宋廣浩發現了這事,宋莺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家中嚷嚷着要嫁給裴祜。
宋廣浩本就氣自己女兒不好好在家修習做個大家閨秀,還不經他同意偷偷溜出去,如今倒好還看上了一個窮小子,聽蓮兒說,那個窮小子最近還跟着曾木匠學起了木工。
宋家費心經營才有了如今光景,難道要女兒去嫁給一個木匠不成,那他們祖孫三代苦苦經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讓人看他宋廣浩的笑話嗎?
一怒之下,宋廣浩禁了宋莺莺的足,也不讓她學其他了,就好好學刺繡這一樣,先把這個學好再說其他。
但宋莺莺可一刻也沒閑着,父親禁了她的足可沒禁蓮兒的足,她回去那日就拿出自己攢的私房錢讓蓮兒去替她給裴祜置辦東西,今日終于辦好,直接就擡到了盧家院裡。
平日盧宅除了休息之時外,是不閉門的,有誰要來直接進來就行,這不,蓮兒帶着兩個家丁已經把箱子放好了。
“盧姑娘,這兩個大箱子是我家小姐給清明置辦的行頭,一箱新衣和一箱新鞋,都在這兒了。石桌上放着的食盒裡是一些小菜和糕點,是我家剛剛小姐親手做的。”蓮兒說。
宋莺莺怎麼會知道裴祜穿的衣裳和鞋子多大尺寸呢,自然是通過蓮兒,那蓮兒又是如何知曉的呢,自然是通過村中大娘嬸子的慧眼,她們給家人做了多半輩子的衣物,打眼兒一看就知道。
“我知道了,等清明回來我一定告訴他。”盧月照回答。
“盧姑娘還有,我家小姐說,過會兒等清明回來後,她在大槐樹下等他,讓他一定來,我家小姐有話對他說。”
“我一定轉告他。”
好家夥,兩大箱子的衣物,這從村口一路擡過來要被多少人看到,這下馬上全村就都知曉宋莺莺看上清明了,茶餘飯後可要好好談論一番了。
盧月照撫額汗顔。
過了一盞茶,裴祜回來了,看着院中的東西神情不解。
“盧姑娘,這是?”
“這是宋莺莺宋小姐讓人給你送來的,兩個箱子裡是新衣裳和新鞋子,食盒裡是她親手做的吃食。她還要你去大槐樹找她,她在那裡等着你,有話對你說。”盧月照從屋裡走出來。
“宋莺莺......是誰?”
在他印象裡是真的沒有這号人。
“就是那日你我上山摘槐花遇到的那位宋小姐,宋莺莺。”盧月照提醒他。
裴祜想起來了。
他剛才甚至以為是誰來家裡給盧月照下聘禮了。
“盧姑娘,恐怕要你幫我一個忙了。”裴祜開口。
“你說。”
東莊村内有許多槐樹,可若一說“大槐樹”那便隻有一棵,這棵樹有三四百年的年頭,樹幹和低處樹枝上挂滿了紅布條,已經成了東莊村中的福樹。自然,摘槐花是摘不到它身上的。
宋莺莺在大槐樹下望着盧宅的方向等了許久,她此刻忐忑不已。
也不知他喜不喜歡那些東西,不過東西再好也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對他的心思,這下清明肯定知道了。
宋莺莺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