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木匠院中,裴祜正在做着一件木椅,木椅已具雛形。
一旁擺了兩件茶壺,大小相同,隻不過一新一舊。
舊的是曾榆用慣的茶壺,新的是曾榆給裴祜準備的。
這是曾木匠這個師父的要求,說他曾門師徒做工,一旁必須擺着茶壺,随時喝上一口。
其實,哪怕裴祜忘了也沒事,曾木匠會拿着裴祜的茶壺放在他的嘴邊提醒他喝。
比如此刻。
“清明,快喝!”
裴祜想接過茶壺,可曾榆直接把茶壺嘴戳進了他的嘴中,壓根兒沒給他接過來的時間。
喝了一大口,裴祜繼續做着木椅,眼看就要做好了。
這幾日,東莊村出了一件大事,
董老伯的兒子董三庭被人打了,被打得可狠,斷了兩根肋骨,鼻青臉腫的,左眼腫得睜不開了,卧床不起,正休養呢。
說來也是新奇,董老伯一直追問自己兒子是誰把他打成這樣,董三庭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說是誰,這可急壞了董老伯。
這下找誰說理,這傷成這樣總得給個說法吧。
可就在董老伯追問董三庭卻怎麼也問不出時,打人的人上門了,叫李六,還帶了四五個人。
董三庭一見李六進門就被吓得從床上摔了下來,這一摔就摔斷了一條腿,傷得比之前更重了。
當然,腿是因為從床上掉下來斷的說法是董三庭自己說的。李六來的時候,董家隻有他一個人在家,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董三庭說,李六是來給他道歉的,還送來了五十兩銀子。
董老伯确實在家中桌子上看見了那五十兩銀子,可是,家裡的床不高,怎麼會摔斷腿。況且,呂郎中說,董三庭的腿是被人生生打斷的。
董老伯聽了直抹眼淚,問董三庭原因,他還是不說。
直到董老伯拿着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流了血,董三庭才哭着說出了緣由。
那日,董三庭進縣城辦事,結束後正是晌午,肚子餓得厲害,就找了一家面攤吃面,誰知正碰上李家公子李康泰當街強搶民女。
那民女誓死不從,董三庭見周圍人大多散去,留下的幾個人也不制止,就出言為那個民女說了幾句話,結果,就被李康泰手下的人打傷。
那個民女直接被李康泰扔上了馬車。
董三庭被面攤老闆扶起,老闆讓他趕緊走,别被李家的人盯上,還告訴他李康泰家是整個直隸數一數二的富豪,家财萬貫,家中有不少親戚在京中為官,根本惹不起。
董三庭不信邪,難道這天下就沒有王法不成,他直接去了縣衙報官。
董三庭知曉新來的知縣大人曾在東莊村盧齊明的私塾中讀書,上任前還來到家中拜訪盧齊明。
那時知縣家中窮苦讀不起書,盧齊明免去了他的束脩,還讓他住在家中。這也是四十年前的事了,知縣如今已是知天命之歲。
董三庭告訴知縣他是東莊村人,知縣大人一聽有人強搶民女還當街傷人準備讓衙役去抓人,可一聽是李康泰,就沒讓衙役出門了,隻讓衙役将董三庭送回家中,讓他好生休養,不要摻和這事。
而此次李六來到董家,先給董三庭道歉,說自己和手下那日沒輕沒重的,還給了五十兩銀子讓他看傷,可走之前突然變臉,把他從床上拖到地上打斷了他的腿,嘴裡還嚷嚷着“讓你去報官”之類的話。
董三庭是真的被打疼打怕了。
盧月照收到了信差送來的一封信,她趕忙去私塾給盧齊明送去。
盧齊明知曉董三庭的事後寫信一封給張知縣詢問緣由,如今回信到了。
盧齊明打開信紙讀過後遞給了盧月照去看。
祖孫二人對視,深深歎氣。
知縣在信中說,他之前不是沒有讓人抓過李康泰,他強搶民女,當街傷人也不是隻有這一次,隻是李康泰人在大牢待了還沒到三日,上峰就來信放人,他也沒辦法,李康泰這個人還真是沒法辦。
信中還提到,李康泰出獄時對張知縣說,他看在知縣是新來的份上不和知縣計較,還希望張知縣從今往後不要讓衙役辛辛苦苦白跑一趟去抓他了。
“知縣大人也沒說上峰是誰,爺爺,還要去信再問嗎?”盧月照問道。
盧齊明皺着眉頭沉思半晌,開口說道:“李家樹大根深,族屬衆多,隻在直隸就有近十人在要處為官,京中也有。這件事,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董三庭已經被打傷至此,隻希望李康泰就此罷手。”
盧月照看着自己的祖父眉頭緊皺苦惱不已,她知道,爺爺平生最是良善,他看不過去。董三庭之類何辜,被強搶的一衆民女何辜?惡事做盡如李康泰,偏偏能安然無恙。
但是,這件事牽連太深,他也無能為力。
盧齊明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助,這種無助壓彎了他的脊梁,此刻疲态盡顯。
他這一生經曆過許多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刻,上一次還是十七年前。
許是這十七年來他的日子太過安逸,讓他忘卻了那種感覺。
錐心刺骨,生不如死。
幸好,有梨兒陪在他身邊。
盧月照覺得祖父這些年老得好快,她多麼希望歲月能夠善待爺爺,讓她能夠長長久久地陪伴在他身邊盡孝。
有人想要安安穩穩地活着,可有人偏偏要打破這份平靜。
這日,盧月照聽周媛說,李康泰親自帶着人來了。
董三庭家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圍着的全是人,聽到消息的東莊村村民全都來了,幾乎人人手上都拿着家夥,有木棍鋤頭鐮刀,身邊有什麼拿什麼,還有正在家裡做飯,聽到消息抄上菜刀就跑過來的。
村民們怒氣沖沖地在董家門前圍了個圈,裡面有五個人,為首的就是李康泰。
他的左下巴上長了一顆大大的痦子,人高馬大,滿身肥肉。相比較下,李康泰周圍的四個手下到是一個比一個精瘦,尤其是李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