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盧齊明從私塾返回盧宅。
繞過影壁,他看見裴祜舀着水缸裡的水,緊接着,蹲在地上低頭洗菜。
“爺爺,您回來了。”
裴祜聽到動靜,擡頭看着向自己走來的盧齊明,嘴角扯出一個笑容。
“嗯,今晚吃什麼呀?”盧齊明笑着問道。
“今晚喝銀耳粥,再配上饅頭小菜。”
盧齊明點點頭。
裴祜将盆裡的水倒進了髒水桶,端着盆裡的菜進了廚房。
很快,傳來了“哒哒哒”切菜備菜的聲音。
在他旁邊的盧月照将鍋放到竈眼上,鍋裡是銀耳粥,再把篦子放到鍋上熱饅頭,最後蓋上鍋蓋。
她站在原地等待,看着熱氣慢慢從鍋蓋和鍋身的縫隙之間冒出。
白氣蒸騰,熱氣撲在她臉上,撲得她眼睛也有些泛紅。
盧月照站遠了些。
“嗞——”
蔥末蒜末下鍋,牛肉随即也被放了進去,然後是青菜,最後調味。
這些裴祜早已得心應手。
香味飄散,順着空氣鑽進了盧月照的鼻子。
往日她若是和裴祜一同在廚房,這時候她早就看向一旁鍋内的熱菜,還要誇獎裴祜幾句。
今日她卻緘默,沒說話,也沒轉頭,隻看着自己的面前。
很快,粥煮好了,盧月照雙手墊着蒸布,掀開了蓋子。
上面的饅頭軟騰騰的,正冒着熱氣。
一旁裴祜已經炒好了第二個菜,正在下鍋第三道。
盧月照重新将鍋蓋蓋回,保着溫,等菜好了再一同端出去。
裴祜餘光看着盧月照走出了廚房。
他捏了捏手中的鍋鏟,低頭繼續。
一盞茶後。
“爺爺,飯好了,來吃飯吧。”裴祜将菜端了出去。
盧月照聞聲也出門進了廚房,饅頭和粥都已被放好盛好。
她把飯端出。
盧齊明和他們二人一同坐下。
“嗯!清明的手藝真不錯,菜炒得很入味!這牛肉滑嫩,村中葛家養的牛是散養的,這肉質就是比圈養的味道好!”
盧齊明看着盧月照和裴祜二人一同點了點頭,又誰也不擡頭地繼續吃着碗裡的飯。
不對。
今晚這氣氛很是不對。
平日裡三人坐在一起吃飯什麼時候不是熱熱鬧鬧的,常常是他們二人聊着,盧齊明自己聽着,偶爾搭幾句話。
今日這兩個人卻誰都不言語了。
盧齊明前幾日從縣城返回後就想着和盧月照提起要給她說親之事,但是她那時餘驚未了,就想着再緩幾日。
今早他看着盧月照笑呵呵地出了門,想着等晚間告訴她,問一問她的态度。
可如今,看着這兩個人緘默不語......
盧齊明一時半會兒也開不了口了。
扪心自問,盧齊明覺着眼前的裴祜是個能夠托付終身的,尤其是那晚他不顧自己的安危帶着刀就沖去救自己的孫女。
可是......盧齊明還是覺得裴祜不可以。
一則,他現如今還未恢複記憶,盧齊明總覺得他不是凡人,這小小東莊村困不住他,他遲早是要回到自己家中,萬一家世高看不上自己孫女,又或者已經有了妻兒,這該如何是好。
二則,在經過了李康泰那件事後,盧齊明想盡快将孫女嫁出去,想要尋個家世清白,德行好,有官身能護着孫女的,哪怕是他的學生張莊敬不成,也可以再尋。
這樣一來,不知底細的裴祜根本算不上佳選。
當然,這隻是盧齊明自己的想法,還是要問過孫女。
若是她想......
盧齊明看了看裴祜。
還是當着他們的面問吧,直接了當,看看二人的态度。
盧齊明放下手中的碗筷,開了口:“梨兒,你今年也十七了,之前,我一直舍不得你,想着讓你在我身邊多留幾年,也就一直沒有給你相看人家。但是,經過前幾天的事......”
盧月照和裴祜停下了動作,盧月照有些驚訝地看向自己的祖父,裴祜則繼續低着頭,看着自己碗中的飯。
盧齊明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年歲大了,不知還能活幾日,趁我還能動,盡快為你尋一個好人家,多一個人護着你,我也能放心......那樣的事,不能再有第二回了。”
盧月照看到了盧齊明眼中的擔憂與不舍。
“你還記得曾經在咱們家住過的張莊敬嗎?張知縣的侄子,”盧齊明看着盧月照說道,“他年長你五歲,如今在京為官,官至從五品刑部員外郎,三年前他還來過我們家。”
盧月照腦中浮現出一張清俊的面容。
“爺爺,我記得。”盧月照輕聲說道。
見孫女想起來了是誰,盧齊明沒有繼續助她回憶。
二十二歲的刑部員外郎,年輕有為,又和梨兒是青梅竹馬,屬實相配......
裴祜看着碗中所剩無幾的銀耳粥心中想道。
他向來喜歡喝她熬的銀耳粥,可此刻......食不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