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盧月照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才跌坐在地時,幾塊碎石紮破了趙母的手掌,她卻彷佛沒有感知,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眼眶裡的淚一滴一滴落下。
“是我們家對不起媛媛......是我們對不起她......”趙母抽泣道。
裴祜将盧月照半帶入懷中。
有了身後之人的支撐,盧月照強迫自己定下心神,可偏偏越是強迫自己,越是心神不定,她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裴祜看進眼裡,将之包裹入自己寬厚有力的手掌中。
“伯母,你若是真的覺得趙家對不住周媛,就趕快将事情的原委告知我們,我們好想法子去把周媛救出。”裴祜說道。
趙母搖着頭,眼神裡全是愧疚且絕望,“救不回來的,媛媛她......她被我那個不孝的兒子賣給對方八十兩,我問過子路了,他說,契約單子上寫得清清楚楚,三年為期,三年後,媛媛就能回來,若是違約,就要拿出十倍的價錢将媛媛贖回,可......就算把我們三個全都賣了,也湊不夠八百兩銀子啊!”
八百兩,對于普通人家來說,那就是三輩子也拿不出的天文數字,就算是曾經還算是富裕的趙家也拿不出,更何況是盧家和馬大娘,就算是傾盡兩家所有家資,恐怕也湊不夠三分之一的錢。
“八十兩......”盧月照喃喃,淚水劃過她的臉頰,“原來,八十兩銀子就可以把自己的妻子典賣,趙子路他一點都不可憐,走到如今這一步,全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缺錢是嗎?他怎麼不把自己賣了,偏偏盯上了媛媛,媛媛何辜?”
“媛媛被賣給了誰?她在哪兒?”盧月照問道。
“武關鄉最大的富戶,劉村的劉封。”趙母回答。
劉封,盧月照聽說過他,他何止是武關鄉的第一富戶,這方圓幾十裡十多個鄉,也找不出一個富過劉封的人。
“劉封為何要将媛媛買下?”盧月照繼續問道。
“我聽說,劉封年近半百,但是無子,子路最後消失的那晚,他輸光了錢,遇上了同在賭場的劉封,子路聽在場的人說,劉封的心病就是他的妻妾沒能給他生個兒子,想着找相士相面,去給他尋一個能給他生兒子的。周家來的那晚,劉封也帶着仆人和相士上門,相士看了媛媛,說一定能給劉封生個大胖小子……”
“好了!知道在哪兒就好,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媛媛救出來。”盧月照閉上眼睛,周媛的面容浮現在了眼前,她忽而睜開雙眼,堅定不已,“清明,我們走,去武關鄉!”
裴祜牽着盧月照,兩人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
身後傳來趙母的聲音,二人轉身看向她。
趙母雙手撐着地面,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們。”
說罷,她便轉身向院中走去。
盧月照和裴祜看着趙母進了東陪房,房門沒有關,二人走上前,跟着進了門。
房内空間不大,陳設也再簡單不過,隻有陳舊的桌椅和一個土炕,趙母掀起了炕上的床鋪,正在找着什麼。
趙母的身旁,此刻正躺着一個人,那是——趙父。
盧月照和裴祜心下一驚,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曾經的趙父儒雅随和,舉手投足皆有文士之風,哪裡會是現在癱瘓在床,流着口涎,頭發花白的老人。
聽見有人進來,他嘴裡不知嘟囔着什麼,身體更是劇烈抖動,趙父拼勁全力想要扭頭去看來人是誰,可是,無論他如何掙紮,他都沒有轉過半分。
“是媛媛的朋友,來尋媛媛的,别怕。”趙母找到了物件,拿起趙父身旁的手帕,給他擦拭着口涎。
趙父停止了抖動掙紮,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趙母,忽然間大口呼吸着,趙父的喉間似被痰卡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媛......”趙父憋紅了臉,終于從喉嚨中發出了一聲。
盧月照聽清了趙父吐出的字眼。
趙母給趙父順着氣,“你放心......”
聽到了這三個字,趙父似乎松了一口氣,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清淚從他布滿皺紋的眼角流出,趙母拿出自己懷中的手帕,給他輕輕擦拭。
“自從那天晚上被趕出家門之後,他就成了這副樣子,中了風,癱瘓在床,動不了了。”趙母眼角濕潤,她不知道自己這短短幾日,究竟流了多少眼淚,每當她以為自己要把眼淚哭幹時,下一次,她依舊能夠流出淚水。
也許,眼淚是流不幹的吧。
趙母環顧了一下這間簡陋的房間,歎氣一聲,“那天,我們把惠萍趕出家門,她跪着回來求我,我都沒讓她回來,我們還懷疑是她偷的家中财物,沒想到,在我們三個無處可去,隻能宿在破廟之時,是惠萍找到了我們,讓我們住在這裡,有個能遮蔽風雨的地方。”
趙母摩挲着手中的信封,将它遞到了盧月照手中。
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張寫着字的紙張,最右側,是三個大字“和離書”。
字迹歪歪扭扭,有些虛浮,大緻内容是,因趙家之過,趙子路傷天害理在先,不配再為人夫,不願再耽誤周媛,要與周媛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