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春羨雨,一雨臨春,一雨洗啼。
桑元雨落在屋檐的滴答聲吵醒,照理說應是到了春雨多季,陣陣小雨的,下不大還磨人,風吹過冷的緊。
關正卿還在那個四方裡關着,去時帶了兩套衣服供他換,有厚衣,但架不住這雨會斜着下。
要冷了怎麼辦?雨吹進,不小心暈濕了紙張怎麼辦?
桑元忍不住亂想,越看天就感覺他好像破了個大洞。
他心落在縣城,漸明漸亮的天,又是一驚雷閃。
這是徹底醒了,揉了揉眼,裹着厚衣服,迎面吹着冷風,跑去鍋竈上,幸好這雨刮的不是太烈,昨日家中的柴火都堆放在窗口,隻上面那層有些濕。
取了柴塞進竈爐,火折子一吹,冒出火種,點着幹葉,着了後扔進去,不一會便火風燎原。
油滋啦啦的響,桑元開始張羅一家子早上的飯,昨日姚雙已将薄餅的面做好,桑元取了所需,做了十張蔥油薄餅,小蔥炸的姜黃呈現黑色,吃起來并不會有糊口的感覺,會比以往的白面香上許多。
又鹵上小半鍋的五花肉和煎熟的雞蛋,煮進去入味。
這些顯然過于葷腥,關曉曉和關興文受不了太肥的肉,還是要做些可口解膩的。将玉米和豬後腿剁碎的醬料,擀成圓形狀,兩段不收口,放進籠屜裡拿起蒸。
剩餘的肉餡沒用完,直接放進白米裡,熬了一鍋瘦肉粥,這肉腌制過,味道不腥,在鍋裡粒粒分明,白米帶着肉粒,湯勺滾滾,等熟了,桑元舀出一碗,連忙喝了口,就着蒸餃餅子吃。
餅裡放的調料味道偏淡,夾着雞蛋和鹵過瘦肉,也不會太過鹹膩。
五花肉還要在鍋裡焖,不怕煮,味道越久越香。桑元溫着火,将竈房裡外掃了一遍,關上門稍。
今日街上定熱鬧非凡,人人執着一把油紙傘,生怕遮擋不住雨,叫雨落到了肩上。
關家其餘人還睡着,桑元要先行一步,路上泥濘難行,去的人多了,車轱辘壓出一道印記,這種時候最容易陷車。
總不能招呼不打,那麼一個大活人跑了。
桑元去書房,挪出硯台倒水研墨。他會些繁體字,都是爺爺修身養性時,總喜歡叫他一起練字,久而久之,桑元的毛筆字也像模像樣,能唬人。
他之前在村裡傳出那樣的流言,又拜讀過關正卿所書的《蒙養學》,更何況,那書一大部分都是以他的思路寫的,外人尚且不知,作為關家兩位長輩,知道他識字不奇怪。
他特意寫的歪七扭八,裝作初學者拿不穩的樣子,有些難字幹脆用簡體書寫。
大爹阿爹,我先去縣城等關郎,勿念。
此番順着門縫,輕飄飄塞進阿爹的門房。
背着布裹,還有些俠子風範。見雨将停了,他才出門。
路途泥濘,有時一靴子踩進去還容易陷着,桑元路上折了根木棍,手握一端試探着走,等走到大路,那棍子就無用了,索性拿在手中當劍舞。
有幾位起得早的漢子看見了,直笑桑元小孩子心性:“起這麼早,去城裡呀。”
桑元回道:“是啊,今天關郎就考完了。”
那漢子一想,哎呦道:“那是要去。”
“我都忙忘了,再過幾日,關家又要出一位秀才喽。”
桑元承蒙吉言:“那就提前謝叔。”
村裡的人那見過這種,都是直言直語的,也就關家文绉绉的惹人稀奇。
相反的,那漢子不讨厭,朝着桑元咧嘴大笑:“叔剛見到阿大了,就在河口呢,你快去,去遲了可就要等着了。”
“哎!”手中的棍就地找了地方插.放,桑元小跑去了河口,趕在阿大甩鞭前跳上車。
車上就隻有他一人,價格就要比往常單人坐要貴上兩文,這就相當于包車了。
無人相乘,他在車上淺睡了一會,嗓間不時哼着莫名的曲調,格外閑雅,在暮光劃過天際,消散在眼前露出一點圓日時,到了縣城。
如他所想,人果然多,一個個探頭探腦的,顧不着微雨淋淋,戴着蓑笠,将街道圍的水洩不通,基本上家中有考生的都到了。
而沒考生的純屬看個熱鬧。
好在他們家鋪子是從另一條路,桑元順着小巷繞過去,才免于在人群裡擠來擠去,走到這街,再數上三步,右轉就到了。
他出去放布裹,再去竈堂燒水的功夫,出來雨又開始下了。
他折返回去拿了把油紙傘。
這傘還是上一位掌櫃所留。
屋外房檐下,已見好幾位行人躲着雨,烏蒙蒙、青色的山外,連着一簾幽夢,市井人間色。
桑元繞着小水窪,盡量走雨少的地。
“各位老爺們走過路過,看看咱們家的祈福包,都是家妻去佛山寺求得,保準靈驗的很。”
“鎏金香鎖、經書百譯、靈符香燭。”
有會做生意的,挑着擔,将從廟中得來的香符拿出來賣。
人嘛,總喜歡借助令樣佛神得到的助力,隻位求個心安。那人嘴會說,圍着那些穿着尚好耳根子軟的夫人夫郎,還真賣出去幾件。
東西不貴,不到十文錢。
那人走到桑元眼前時,先是打量他一番,随後指着一件靈符:“瞧見小夫郎步履匆匆,相必良人還在那号房裡待着,不如買一件呢,五文錢。不僅得願所成,也祝二位連理相枝。”
那人看了幾眼,就能猜出這些東西,好厲害,桑元反問他:“或許我隻是出門一趟,我夫君并不在那耳房裡。”
擔夫看了看,神秘莫測:“您說笑了,您看,手指薄繭說明出身農家,年輕貌花定已嫁作新夫,可您不像是作慣農活的,夫君就可能是家中有底蘊的書生郎,今日不正好那些書生院試結束,您正好要往那邊方向走,稍微猜猜,有一半的幾率可能如此,猜對了我賺一筆生意,錯了再改。”
桑元沒想到就這麼一個照面,這人能觀察出這麼多東西,還真是個不多得的民間人才。
桑元從荷包取出五文,拿過靈符,問道:“您這般善于觀測,定然不缺生意,何必迎着雨出來。”
他擔子上的東西有竹匾蓋着防止淋濕,可他自己連帽子都未戴。
擔夫搖頭,臉卻依然是笑着的:“我妻在大戶人家做丫鬟,我平日跑商賣些時興的玩意。家中小兒病弱,賺再多的錢勉強吊命,這雨多好啊,他們不出來就我肯出來,我走一走,不就能多賺些生意。 ”
“抱歉,勾起你的傷心事了。”桑元隻是随口一問,存着這人善于察言觀色的心思,想見他幫忙找些如張璀般,肯脫離泥窪且深陷泥窪的苦命人罷。
但這擔夫的心态甚好,一般人可達不到這般境界。
擔夫道:“這一片大部分人都認識我,此乃人盡皆知的事情,您不必介懷。”
桑元有所求。
“不如,你幫我這些人,我付你工錢。”桑元說清楚目的,問道:“可認識?”
擔夫一聽就接下這事,錢不肯要,隻說他菩薩心腸:“貴人,您等我幾日,我給您将人送到鋪子上,我要收了錢,不就和人牙子沒區别了。”
桑元憐他脾性,道:“行,送到那家米鋪就行,不過那時可能重新做了牌匾,店面還是那家。”
擔夫朝他身後看去,驚奇:“原來你就是關二家的夫郎。”
他連把五文錢退回去,又遞來一包香囊:“關二對我家有恩,他那些送來的藥,總會去寫供我家小兒用,這些年我們家分文沒出,恩情早就無法估量,這錢不能收。”
桑元未曾想他家夫君與這人還是舊相識:“錢已經給了,東西我也買了,咱們這是湊成了生意。”
擔夫聽他這般說,隻能作罷。
好人啊,這一家子都是好人。
擔夫将關家夫郎拜托他的事情放在心上,找人可不能太含糊了,一定要找些有骨氣的。
意外解決了鋪中招人的事,桑元心中的事又少了一件。好事多磨,此間事必,那扇厚重能有五米高的大門吱呀響了聲,三個衙差同時發力取下木條。
桑元到時,這門正好開了。
一行人一字排開,手中握着腰間佩劍,各個身材魁梧,氣勢洶洶,無人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