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間,又一名弟子蹲下來笑道:“好了師兄,你就别怪風師弟了,他脾氣一向如此,你多擔待。”
同樣的心聲再度響起,放在記憶裡從小帶到大的師弟臉上,是看似最溫柔也最狠厲的一刀。
「真惡心,到底要對他笑多久,早知道不選這副身體了。」
越來越多的心聲在腦海裡響起,擠壓得秦朔都感覺要壞掉了,他看到周圍的人都在對自己微笑,嘴上說的話那麼要好,可背地卻都在詛咒。
「奇怪,為什麼好感開始掉了,攻略他怎麼這麼麻煩?」
「還是裝像一點吧,免得又被這家夥發現蹊跷。」
「跟偷走小師弟人生的敗類裝同門情深,憋屈死了,但是沒辦法,完不成任務就回不了家。」
「秦朔啊秦朔。」
最左邊的弟子輕輕晃了晃他,眉眼彎彎道:“師兄,你沒事吧。”
「你到底什麼時候去死啊?」
他好像一個被人擺弄的木偶,四周伸過來的手都是牽制的引線,為自己編織了一場好似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
可如今還是醒來了──
秦朔覺得眼前的所有人都變得好陌生,腦子裡空空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他隻想逃離這裡。
“師兄,師兄?”
有人拉扯他的衣袖,秦朔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了他們,踉跄着站起身,轉頭往一個方向跑去。
他要去找一個人,他要看看那個人是怎麼想的。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聽到所有人的心聲。
風聲從耳邊劃過,秦朔穿過長廊,撞到了好幾位端着托盤的師兄弟,腦海也有一閃而過的心聲,但都被他忽略了。
這都不重要,其他人是假的,從小到大的師兄弟是假的,宋晚塵呢?
宋晚塵對他是不是假的,也是為了什麼任務而來的嗎?
失憶以來的這些日子,秦朔對誰都是半信半疑,唯獨相信宋晚塵帶來的那股熟悉感,如果這也是假的,那還有什麼是真的?
穿過長廊,再往院外的小徑過去,藏器閣右側靠亭閣的牆内,便是長絕峰弟子專注的院落。
玄青色的衣角掠過院門,月色冷清地照在秦朔的臉上,一如當日宋晚塵看他的目光。隻是才踏進一步,身體便僵硬了。
此時月明風清,院内的桃樹下,正站着再熟悉不過的兩道身影,桃瓣落了一地,也融進映着倒影的水坑裡,擾亂了月色。
宋晚塵性子清冷,但面對小師弟卻極有耐心,見起風了,還不忘叮囑:“你身子不好,就别在外走動了。師叔新煉了一批上品養生丹,改日過來給你。”
白毓含笑點頭,卻并未看他,隻是望着盛開的桃樹,忽然回憶起從前:“當年在破廟乞讨的時候,旁邊也有這麼一棵桃樹,隻是長得沒有它好。說來,樹與樹之間,不就同人與人之間一樣嗎,有的長在肥沃之處,享盡陽光雨露;有的就隻能生在夾縫之間,拼盡全力地活。果然……世上沒有公平二字,要争,要搶才能得到,阿塵,你說是不是?”
宋晚塵沉默了會兒,低眸道:“當年的事,我也有錯,那時隻記得救我的人耳後有道疤,道化掌門問起,我真心以為是他,沒想到……”
“過去的事都不重要了。”白毓打斷他,笑着轉過頭,緩緩道:“重要的是現在,阿塵,你會不會幫我,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聽到這裡,秦朔呼吸一緊,正要過去質問,卻突然被陌生的氣息籠罩,從背後緊緊地捂住了嘴。
掙紮之際,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噓聲,再回過頭時,剛好和那雙碧色的狐狸眼對上視線。
隻見連昭特意換成一身夜行衣,卻遮不住那火紅的長發,在月色下分外招搖,似笑非笑地用靈識傳音道:
「安靜,不要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