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蘭英嬸也察覺到這點:“我就說多和人接觸有用,你先前還反駁我。”
這話是對沈獵戶說的。隻見他吃完最後一口,抹了把嘴,順帶着把桌上的碗筷都收了:“人?你說哪些?從前那些算得上人嗎,除了冷嘲熱諷讓嬌嬌更嚴重以外,能有什麼作用。”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重。小果被吓得瑟縮了下脖子,一臉警惕地看向姜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孩子們都在場,你這麼兇做什麼。”蘭英嬸對着沈獵戶面露不悅,卻很快斂下怒意,把頭偏向小果,恢複了和悅的神色,“小果不怕。這個阿公就是這樣,時不時的嘴上犯抽。等你們走後,阿婆幫你教訓他。”
小果依然有些犯怯,卻壯着膽走上前,抓住沈獵戶的手指和蘭英嬸的搭在一處,俨然一副小學究的樣式:“不能吵架,也不能打架。你們要是不和氣,嬌嬌姐姐會不高興的。”
經她一言,蘭英嬸心上頓時軟下來,對着她溫溫一笑,而後白了沈獵戶一眼:“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他一個糟老頭子怎麼可能不懂。”
沈獵戶從鼻子裡哼出來一口氣,沒繼續和蘭英嬸嗆嘴,捧着一沓碗筷,徑直走進竈房裡去。
“這麼多年了,脾氣還是這樣。一說到那些不好的,一個勁地沖着我發火。”蘭英嬸歎了口氣,搭着姜姀的手,好言勸道,“阿姀你以後要是再找,可不能找他這樣的。牛脾氣,又直又倔。”
被她說的,姜姀有些尴尬,偷瞄小果一眼。小孩子正捂嘴偷笑:“娘,你打算給我找後爹了麼。”
蘭英嬸說得愈發起勁:“小果你也是。你娘哪天要給你找後爹了,你來找阿婆,阿婆幫你把關。要真碰上這種樣子的,阿婆第一個不肯。”
竈房裡的人企圖打斷她們的對話,咳了一聲又一聲,最終按捺不住走出來:“夠了啊。玩笑玩笑得了。走吧阿姀小果,我送你們回家。”
“天沒徹底黑呢,我們自己能走。”姜姀忙擺手,拽起小果就要逃離是非之地,“不勞煩阿叔阿嬸了。”
“還是送送吧。”蘭英嬸追出來,“诶诶,别跑啊。慢點兒,當心路滑。”
兩人跑得腳底生風,一路上嬉笑着回到草屋。
沈獵戶說的沒錯,身上的确酸痛得厲害。尤其是夜深人靜時候,她摟着小果躺在草席上,清晰地感受到手臂和肩膀的酸勁兒來勢洶洶,像是深入骨髓,如何都揮散不去。
夜裡被酸疼勁兒鬧醒好幾次,折騰到快天亮,終是徹底沒了睡意。她披衣坐起,迎着晨光,在屋檐下坐了許久,也思索了許久。
今日沈獵戶家還是要去的,隻是的确沒法兒再爬樹。想起蘭英嬸那兩個做工粗糙的竹筐,她終于想到除了送糧食,還有一個法子能夠表達自家的謝意。
小果夜裡吃得滿飽,睡得格外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轉醒。醒來後發現姜姀不在,趿拉着草鞋出去,看見她坐在屋檐下打瞌睡。
沒舍得把姜姀喊醒,她爬到坡上,摘了幾顆地稔子在嘴裡嚼着。又在竹林裡挑了個能看見她娘親的水風寶地背靠着,随後就這麼看着她一下一下地栽腦袋,直到把自己栽醒。
姜姀醒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擡頭看天。發現已經快到午時,就知道這一覺眯過頭,忙趕着回屋裡瞅瞅,卻發現小果不在。
屋外,小果甜滋滋的嗓音傳來:“娘,我在這兒。”
她剛從坡上跳下來,還沒站穩就被姜姀一把抓起又送回去。
“遲了遲了,睡過了。”
姜姀隐隐有些自責。說好的要去别人家裡吃朝食,這才頭一日就睡過頭,多不禮貌啊。
緊趕慢趕爬到沈獵戶家,沒見着獵戶大叔的身影。
倒是蘭英嬸,俨然已經吃完朝食,帶着嬌嬌在院子裡曬太陽。手邊有做了一半的竹筐,見兩人來,她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你這急吼吼的性子得改改,孩子跟你跑得都氣喘了。”
小果揮揮手,表示不妨事:“阿婆,我好……好着。”
蘭英嬸笑着捏了把她的臉,也同沈獵戶那般感慨了一番:“太瘦,是得好好補補。菜餅子在鍋裡溫着呢。我還卧了兩個荷包蛋,一人一個,都得吃幹淨咯。”
領着兩人進竈房,她把窗子打開,确保嬌嬌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内。而後揭開鍋蓋,盈盈上旋的熱氣撲了滿臉。
鍋裡菜餅子一共四個,每個都有姜姀抻開的巴掌大。看這金黃油亮的色澤,用的是應該玉米面摻白面。
餅子表皮上刷了薄油,裡頭一絲絲埋的應該是荠菜,隻是時間焖久了略有些發黃。至于荷包蛋,用碗盛了疊在一塊兒,也在蒸屜上頭暖着。
低頭一瞧,姜姀發現竈坑裡頭小火還在燒着。蘭英嬸有心了。
她用筷子夾出菜餅和荷包蛋,用油紙包了,給她倆一人一個手抓着吃。
小果大口大口地啃得賊歡。她最喜歡吃的就是雞蛋。從前一年到頭都吃不上兩塊蛋花,如今一吃就是一整個,吃得她雙眼發直,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姜姀吃得就斯文些。其實也饞,但大人總是好面兒,不能像小孩子那樣肆無忌憚地往嘴裡塞。
蘭英嬸笑眯眯地看她倆把手上的吃完:“還要嗎?”
小果打了個飽嗝:“阿婆我不要了。”
又問姜姀,得到的回答也是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