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地審時度勢,在确認這些黑衣人并非兄長派來的以後,略略松下一口氣。
他們并非專業的殺手,應當是驢夫說的那夥劫人的山匪。
所以自然,這些人也不是沖着他來的。隻是由于他意外地踩着這個時間點出來打水,才好巧不巧地撞破了他們的秘密。
若非要動起手來,以他的能力,對付區區幾個卒子完全不成問題。
兩撥人僵持了片刻,沒有一方要打退堂鼓的意思。明明看着箭在弦上,卻總有一方在對方向前邁步後微微後撤。雙方保持着既平衡又微妙的距離,你傷不到我,我也傷不到你。
發現這個規律後,宋衍果斷向前邁了幾步。
他腳步急促,而且這回并不是沖着保持距離去的,所以難免驚擾到對方。
山匪死死盯住他腳尖的方位。見他走來,迅速點地躍起。正是這個動作的暴露,令他當即便察覺到不對勁。
腳下有陷阱,就在他接下來要邁出去的這步上。
于是他足跟發力,輕巧地控制住自己的身體,逆向越過那處可疑之地,又很自然地把手裡提着的木桶,扔到原該由他本人觸發的陷阱裡。
隻聽嗖的一聲,一張巨網從天降落,噼裡啪啦地帶下來一地瓦片。
山匪相視一眼,知道計劃敗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打了個哨信後,快速離開現場。
糟糕,中計了。
直至如今,宋衍才意識到自己中了山匪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他早該想到的。明明一抹脖子就能解決的事,這群人非要跟自己糾纏耗時。而他明知他們意不在此,卻沒反應過來,旅店内的那些人才是他們真正的目标。
姜姀還在裡頭呢。
他迅速跑回店内,卻沒如自己所想那般,看到平民傷亡的畫面。
反倒看見有一布衣女子,在周圍男子們的簇擁下,把兩個黑衣人綁在旅店的堂柱上,一腳一腳地朝那兩人的腳背踩去,邊踩還邊念念有詞:“登徒子。讓你們夜闖香閨,讓你們打擾我休息。”
再看黑衣人雙目紅腫的樣,就知道這兩人在她手上沒少受委屈。
什麼情況啊這是……
姜姀回見他來,臉上寫滿得意:“我厲害吧。還好我機智,在你下樓打水的時候留了一手。”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瓶用帕巾包着的辣椒水:“我就怕路上出什麼幺蛾子,所以為防萬一,特意在身上備了瓶。想着有事防事,沒事就拿來就餅子吃,怎麼着都不浪費。”
思緒被拉回一刻鐘前。
這事追根究底,還要從宋某人出門打水那會兒說起。
那時候,姜姀吹熄燭火在床上側躺着,同時挖開了被子的一角。
她着實好奇,這個動不動就臉紅的男人,在看到她熄燈就寝時會作何反應,是不是如她所想滿臉又羞又窘的樣。
叩門聲很輕,聲音裡帶着一絲局促。仿佛外頭的人先是小心試探,而後迫不及待地想要破門而入。
她沒有回應,卻也察覺到怪異。因為她清楚地記得,宋衍走時并沒有鎖門。若頭一聲是為了探明她的狀态,那後兩聲又是為了什麼,催促她開門嗎,是否有些多餘。
思忖間,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她壓下被角,順着來人的靴子向上看。來人并非宋衍。他們周身黑黢黢的,打開門的瞬間迎面撲來一陣濃烈的酒氣。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盡可能地保持着身體的小幅度移動,一隻手緩緩穿進另一隻的袖口,摸了隻小瓶子出來。
黑衣人腳步極輕,開門沒多猶豫,就沖着床這邊來。
兩人一前一後,一個負責在床邊打探情況,一個蹑手蹑腳地把門給關上,而後才走來與他的同伴小聲言語。
“就一個?”
“另一個出去了。”
“那不如就趁現在。”
姜姀身上一涼。有人掀開被子,從她的手邊開始,摸索着她的動态。
慶幸的是,她已經在被子裡适應了一陣子的黑暗環境,所以這雙眼睛比這兩個登徒子的好使。
她瞅準時機,等兩人都離得更近些,伸出雙掌獻出自己準備的殺器。
與此同時,來人感受到雙眼的灼熱,爆發出劇烈的痛呼。叫着跳着,直到滾出房門外,被其他好心的住客俘獲。
自制的防狼水總歸有點作用。可惜沒有噴頭,她那時又出于情急,是把辣椒水倒在掌心甩上去的。
這波操作下來,雖也發揮了辣椒水的功效,卻難免自損百千。
踩那倆人的腳,一來是為洩恨。哪有大老爺們,半夜裡趁人不在,擅闖女子閨房的道理。二來也是因為自己實在疼得鑽心撓肺,踩個幾腳讓疼痛轉移,也算對自己聊表寬慰。
看向自己紅腫的雙手,她默默咬了口後槽牙。啧,還是疼啊。
“阿姀娘子對自己倒也是真狠得下心。”
“還不是因為你。要不是你非挑那會子出去打水,我能給自己折騰成這樣嗎。”她斜眼埋怨了句。
宋衍沉吟良久,倒沒再說什麼。
先給了倆黑衣人一人一拳頭,待把人徹底打暈後,再捏着她的腕部将她牽起,兩人一同來到水房邊。
屋外一片狼藉,又是網又是瓦片,還有黑衣人落荒逃跑時落下的包巾。怎的是群體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