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脆的擊水聲喚醒,姜姀一睜眼,又是日上三竿。
糟糕,還說要給蘭英嬸她們做飯呢。熬到這時候,怕是人都餓軟了。
“抱歉,起晚了。阿嬸和嬌嬌都餓了吧。”推開門,姜姀同她們連聲道歉。
嬌嬌聽見聲音,讷讷地回頭,嘴裡又是“姐姐姐姐”地叫個不停。
順着她的視線,姜姀再一次把目光聚焦到自己的草鞋上。草鞋有一邊開了線,擡起腳時,崩開的線口處會露出一側的小腳趾。
難不成嬌嬌喊的并不是姐姐,而是鞋鞋。
那這聲鞋鞋,喊的口音還怪重的嘞。
迎面走來,蘭英嬸笑道:“嬌嬌早晨起來已經吃了個餅子,就你昨日落在我家那個。早晨起來沒開火,我想着餅子不能浪費,幹脆掰碎放在糖水裡泡軟給她吃掉了。”
吃了就對了,姜姀心說。那餅子也不是落在他們那兒,而是本就是給沈獵戶留的。
她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樣,表情有些木然:“啊,這樣啊。那吃了最好,我也不曉得啥時候放那兒了。”
“你呀。不就睡了一覺,一下子記不得餅子放哪兒,一下子記不得鹽倒哪兒了是罷。”
姜姀吐了下舌頭:“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
談笑間,小果已經在屋前生上了火。
揣着一肚子狐疑,蘭英嬸看了眼簡易竈台,又瞄了眼上面放的陶釜:“我以為昨日你是把餐具抱來了,沒想到竟是炊具?”
在滿目震驚中,蘭英嬸走到屋内,看見小果剛睡醒,坐在草席上哈氣連連。而草席下頭,僅僅是墊了一捆幹茅草,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更甭談桌椅闆凳,鍋碗瓢盆。
再看屋前檐下的晾衣架和笤帚,還有那隻從她家帶回去的魚簍,明顯都是近日現做的。
怪不得先前姜姀要說家裡什麼都缺,想要學打獵謀生計呢。這些日子裡,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料想到,她們家竟會窮成這樣。
“你不是分家出來的嗎?那家人對你竟這般殘忍,都不給你分點好的嗎?這是明擺着要把你倆餓死啊。”
“阿嬸您别太激動。您看現在這境況,要把我倆餓死還是有點難度的。”
蘭英嬸說着,又心疼起來。蹲下身,抱着小果的後背不撒手:“怪不得你們兩個人加起來都湊不出二兩肉。我還尋思着,村子裡近幾年也沒餓死過人啊,到底怎麼做到把一大一小餓成這種面黃肌瘦的樣。”
知道她在氣頭上,姜姀順着她,沒敢拱火:“您别氣,氣壞了身子是自己的。我和小果這不是已經分出來了麼。日子總是一天天往好裡過的。更何況,這不是還有您麼。”
“行,我就樂意聽這話。你平日啊,也甭跟我客氣。那家人不認你,我認。以後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要是缺啥少啥,盡管和我說。”
“阿婆,您别再說啦。”小果細聲細氣地冒出來一句,“再說我娘親都要哭了。”
蘭英嬸扭過頭,還真是。身旁站着的那個,眼圈都開始泛紅了。
有那麼一瞬間,姜姀覺得想哭的人不是自己,純粹是這具身體在替從前的遭遇傷懷。
可這個世界上到底是好人居多。
無論是分家時候那些幫着說話的村民,還是堅決為她們主持公道的裡正,抑或沈獵戶夫婦還有雜貨鋪的壽叔,都是她遇到的好人的代表。她穿來短短幾日,感受到的善意遠比惡意來得多。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倆了。咱不說這個了啊。日子是要往前看的,最重要的還是當下。诶,阿姀。你想好要做什麼吃食了嗎?”
姜姀在心裡頭盤算了遍家裡現成的食材,留給她的發揮空間不多。尤其受到炊具限制,要想多做幾個菜,怕是得耗去好幾個時辰。
想了又想,她道:“今日做個我拿手的。從前還在家的時候,大人做這道菜,家裡的孩子們都愛吃。”
“需要野菜麼?”蘭英嬸問。
“來點荠菜吧。我先燒水,把湯底備上。”
蘭英嬸應着好,帶兩個孩子溪邊挖野菜去了。
這陣子小果跟着沈獵戶,早就學會分辨不少種野菜。這個季節應季也最好吃的當屬荠菜。
兩個人在地裡埋頭找菜。另外一個不谙世事的跟着,揪揪這個摸摸那個,倒也樂在其中。
遠遠的,蘭英嬸沖着草屋喊了聲:“阿姀,野菌子要嗎?”
提到菌子,姜姀有些發怵。上輩子就是被菌子毒死的,對這東西,她是真有心理陰影。
但這回是蘭英嬸摸尋到的而非她自己。他們夫婦二人在山裡住了這麼長時日,認菌子的能耐應該不淺。
況且菌子的營養豐富,放在湯裡還能提鮮。抛去有毒這個前提,是個實打實的好東西。
猶豫過後,她沒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