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獵戶已經在家。喝過一口水,在鍋裡下了水米,把粥給煮上。
他搬了張矮凳子在屋前坐着。
山林寂寥,炊煙袅袅。太陽越走越向西斜。他翹首盼望,終于聽見竹林裡傳來一行人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他起身相迎,和跑來的小果撞了個滿懷。順勢把孩子抱起來,同姜姀他們打了個招呼。
蘭英嬸笑意盈盈道:“老遠就聞見家裡的米香。今晚上準備了什麼,粥還是飯?”
“怕你們中午吃得太豐盛不消食,刻意做的粥。”
趴在他肩頭,小果把這一整日吃的玩的,都同他細細說來。
沈獵戶聽得饒有興緻,伸手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肚皮:“不錯。兩日沒抱,小肚子見長。看來是有胖些。”
“那可不。我娘把我當豬崽照看着。每日都吃得飽飽的,睡得香香的,不長肉才怪嘞。”
在他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摸,沈獵戶道:“繼續努力,還得再多長點肉才好。要不然總往阿公這兒跑,萬一給人瞧見,得說我苛待你了。”
“怎麼會。阿公待我最好了。阿爺阿奶都沒像您待我這麼好。”
“那是你阿爺阿奶不地道。這麼好的小果,阿公疼都來不及。”他笑着在她臉頰上蹭了蹭,話音一轉,“不過你方才說的那些,小嘴跟抹了蜜似的,阿公愛聽,以後可以多說說。”
小果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阿公最好了。我最喜歡阿公。誰都别想把我和阿公分開。”
沈獵戶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夠了夠了。再說就沒話說了,留一點明日再說吧。”
幾人簇擁着進屋。
蘭英嬸揭開鍋蓋,把水汽扇了,低頭看向鍋裡。
沈獵戶雖不常下廚,卻也不是頭一回做飯,對水米的把控相當精準。煮出來的粥不稀不稠,看起來各個米粒飽滿,帶着柴火香氣,不用嘗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把上面的米油撇出來,她單獨拿小碗盛了遞給姜姀:“你倆分着吃了吧。米油最有營養,就适合給你倆這種精瘦的補補身子。”
姜姀笑着說好,順着邊把米油吹涼。而後嬌嬌一口,小果一口,她一口,三個人把一小碗分而食之。
笑着走開,蘭英嬸從屋頂的椽子上割下來一塊臘肉,讓她們洗手坐等吃飯。
山居百姓夜裡睡得早,晡食通常吃得簡單。要放往常,大多是吃點中午剩下的,将就将就就是一餐。
可自小果和姜姀來後,沈家的晡食從不敷衍。夫妻二人的想法近乎一緻,每頓必要做得新鮮有花頭,才能把這一對苦巴巴的娘倆給喂胖些。
爬了一下午樹,身上雖有些疲憊,姜姀卻不肯歇着。系了圍裙,在竈房裡幫蘭英嬸打下手。
撸起袖子,她露出一雙消瘦的手臂。瘦得雖然依舊觸目驚心,但她明顯感覺到,氣血補上來,人不虛了。
先前早晨起晚,整個人足底輕浮。現下就算朝食吃得晚些,也不至于餓到兩眼發昏。
她移眼去看手臂外側,那裡長出來模糊的肌肉輪廓,想來是日日爬樹的功勞。再摸摸自己的小腹,也不像最初那般幹癟凹陷。
這具原本瘦到前胸貼後背的身體,一日日地得到填補,逐漸有了柔軟的觸感。原來把自己養好,也是一件這麼有成就感的事。
見她摸小腹,蘭英嬸關切問道:“月事來了?肚子不舒服就去休息,你站在這兒,我還嫌你礙事嘞。”
“沒有。我這圍裙都系上了,現在出去,小果那丫頭非得問東問西。今日爬樹那會兒已經夠丢人了。阿嬸您就行行好,給我留點面子。”
“不是身體不舒服就好。”蘭英嬸從碗櫃旁摸出一把野苋菜遞給她,“給你個表現的機會。把水盆帶上,坐到外頭擇菜去。”
姜姀哭笑不得地接過。
果然一出屋門,小果就蹭蹭蹭地跑來:“娘,你怎麼不在屋裡待着?”
她笑笑沒作答,甩幹了手,将小小的人兒一把摟來:“外頭涼快。”
沒聽懂她話裡的意思,小果讷讷地擡頭,一臉嚴肅地仰面看天,感受了好一番外頭的溫度。
今日的确熱,可以說是中秋以來最熱的一天。氣溫騰的一下往上升了不少,即便坐在屋檐下,也絲毫不覺得涼爽。
她娘親跑出來是對的。竈房裡燒着火,火上又煮着米粥,隻能比外頭更熱。
小果把頭轉回來,目光投向水盆。盆裡一把紫綠相間的野菜,應該是前幾天摘來的,尾巴尖的部分看着有些發黃。
姜姀正一根一根地把老的那段菜掐掉。有些莖稈過分粗壯的,也一并掐了,隻留下鮮嫩的芽端。
小果仿照她的樣子給苋菜去尾。
有些地方去得多了,姜姀就撿回來再過一遍水。到最後留下的苋菜隻有小半盆,讓孩子送進去,自己則是在屋外繼續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