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獵戶随手拿出一塊遞給他掂掂重量。
“是挺沉的。隻要十文錢就能吃這麼好些肉嗎?”
小果特意同他強調:“而且這不是家養的雞,是野雞。野雞天天在山裡跑,肉吃着可比家裡圈出來的香多了。”
那人将信将疑:“我能嘗一口嗎?”
得虧姜姀早有準備,沈獵戶拿出用枇杷葉單獨包着的雞塊:“您嘗嘗。”
男人伸手拿去一小塊:“确實好吃,好吃極了。”
他當即從懷裡摸出十個銅闆:“給我來一塊,要肉多大塊的。”
“咱們這都是搭好的。雖然每份雞肉的部位可能不大一樣,但肉量都勻,肯定不會讓您吃虧的。”沈獵戶收了銅闆把東西遞給他。
那人拿着一包醬油雞,前腳剛走,後腳又折返回來:“要不給我再來一塊。我給家裡大哥也帶去嘗嘗。他這人嘴最刁了,我就不信你家這雞收服不了他。”
見他去而複返,周圍紮堆的人愈來愈多。都來湊枇杷醬油雞的熱鬧,有些不打算買的也紛紛來試吃,能嘗個肉腥味也是好的。
……
姜姀做的竹篩子剛具雛形,就聽見山道上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擡頭看天,這會兒剛過午後。上山下山還要一個時辰哩,這兩人這麼快就把醬油雞賣完了?
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她見着沈獵戶幾步一喘氣走得相當吃力。一看背簍裡的東西都冒尖了,也不知道買回些啥,沉成這樣。
她放下手裡的活計起身幫忙,挨着小果冒冒失失的一頓撞:“娘,阿公給咱買了好多東西。”
沈獵戶笑笑沒說話,把背簍從肩上卸下來。
姜姀在裡頭翻了翻。幾個麻袋擂成一摞。單獨放着的還有一口木桶,裡面塞兩大三小足一套的陶碗,外加三個賣相一般的陶盤,以及一塊賣剩下的醬油雞。
再看麻袋裡裝的,有白米、糙米、雞蛋、闆油和五花肉,每樣看着分量都不少,外加一棵腕關節粗壯的白蘿蔔和細長帶彎鈎的紫茄子。
“娘,還有呢。”
小果從背後變出個長條形的皮袋子。一打開,裡頭是熱氣騰騰的雪白乳汁,聞着還有股羊膻味。
以為就到此為止了,誰知她在衣裳前襟的口袋裡一頓摸索,又摸出三塊糯米紙包着的饴糖來:“娘,沒了,就這些了。賣羊乳的公公說,等咱們下回下山再把羊皮袋子給他送去,放壽阿公的鋪子那兒就成。”
沈獵戶在旁補充道:“筷子我就沒給你買了,竹筷這東西自己做也方便。你慣會用竹子做物件,沒必要費這個錢。”
姜姀被他倆整懵,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些一共花了多少?”
“一百八十文。”
“多少?!”
沈獵戶瞧她臉色不對,聲音輕下去,重複一遍道:“一百八十文。”
“您這是做什麼呀。”姜姀說至激動處,不自覺擡高了音量,“不是說好的回來再分賬嗎?您怎麼擅作主張給我買了這好些東西。”
見她娘親面色不佳,像是要發火的樣子,小果忙拽她一把道:“娘,是我同沈阿公說家裡缺這個又缺那個。本來還想再多買點,但是錢實在不夠……”
姜姀氣不打一處來:“那你也不能讓你沈阿公把自家的錢貼給咱呐。”
“犯不着,犯不着。小果這孩子懂事着。她那是體貼你,路上說了好幾遍你的辛苦。我想着孩子既然這樣有心,那就不和她提咱們約好分賬的事。你若要怪,那就怪我吧。沒必要和孩子置氣。”
揉揉發脹的額角,姜姀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無奈:“那您也不能這樣慣着她。平日裡我是寵她,但那是建立在講道理的前提下。您覺得一次兩次沒事,可日子久了,難免她把别人家的慷慨習以為常。既張張嘴一伸手就能讨到好處,您覺得她還會想着靠自己的努力掙錢麼。到時她長大,養出了壞脾性,再要改可就難咯。”
小果被吓到,眼淚汪汪地抱着她娘親的大腿:“娘,我知道錯了。您不要和沈阿公吵架了。”
“别怕,我們不是在吵架。”姜姀換了副神色,“娘讓你自己做決定,這些多拿的東西你要怎麼辦?”
把手裡的羊皮袋子遞給沈獵戶,小果撲到背簍上嘗試拽動,顯然好比蚍蜉撼樹,于她而言沉得要命的背簍壓根動彈不得。她口中念念有詞道:“阿公對不起,這些都還給你。”
沈獵戶瞟了姜姀一眼,看不出他的臉色意味着什麼。姜姀回看過去,沖他搖了搖頭,一隻手搭在小果的肩膀上:“好了,别哭了。先把眼淚擦幹淨,再謝謝你沈阿公。今日他買了這麼些東西,又是吃的又是用的,可都是給咱倆的。”
小果紅着眼睛仰起臉來:“娘,你不是說要還回去嗎?”
“當然得還,不過不是這一次。背簍裡裝的,是你阿公的一片心意,咱們就收下了。不過接下來你要和我一起幹活。到時咱們把做的東西賣了,再把銀錢還給他。”
沈獵戶心裡犯嘀咕。讓屁點大的孩子幹活,不是存心為難人麼。
不過他沒有吭聲。姜姀教育孩子看起來有一套。既然是家事,一切就交給這個做娘的來定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