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副将滿臉期待,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其實他想直接問她和李将軍的事什麼時候能成,他何風是誰啊,每次李将軍來他都能看出他眼神裡那隐藏的炙熱的愛意,在他面前放個煙花都能點着了。這不就是話本裡說的郎才女貌嗎?不過他害怕自己的腦袋,到底沒敢這麼問。
“……”
其他幾位副将都愣了,手裡的瓜子兒都忘了磕,大為震驚地盯着他,之後又把腦袋平移看向她。
葉則清突然笑了,就是那笑容溫柔到讓人有些害怕。
“何風啊,最近我是不是讓你太清閑了?你手裡的事都做完了?這樣吧,從明天開始你身先士卒,繞着營地跑三圈,跑不完你就再也别想看見你營帳裡的小食了。”
何風權衡了一下将軍與小食的重要性,撲通一聲跪地上,哭天抹淚。
“我就算跑五圈,我也想知道啊,不管怎麼說到時候我們得試試他,他至少得打過我們啊,将軍啊……”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随後握住腰間佩劍,向外抽出一截,清脆的刺啦聲吓得他腦子一縮,
“每次一說就拿武力壓我。”他小聲嘟囔。
她頗有些哭笑不得,左右也不想看他在這胡攪蠻纏,直接大手一揮。
“來人,叉下去。”
其他幾位副将就等着她這句話呢,田勇和另一位副将沈應天把他的嘴捂上,拖了下去,一路留下來的哀嚎聲凄慘婉轉,其他士兵紛紛好奇地張望,不過見是何副将也不足為奇了,畢竟他腦子裡缺根弦是衆人皆知的事。
言臨一邊喝着茶水,一邊看着他們鬧騰,一雙銳利深沉的眼睛洞若觀火,就這麼靜靜地坐着看戲。
“大人不用跟他計較,何副将就是這麼個直性子。”
“直性子?”言止似乎很不認同他的話,幽幽望來,直接了當地說:“上次他帶着幾隊人把敵軍兩萬人坑的團團轉的時候可不是直性子。”
葉則清無奈歎息,他二人總是這樣,言臨圓滑,言止正直,在為人處事上總是處不到一起。
“對敵人狡猾,對自家人坦誠一些,這不是剛剛好?”言臨眸光一轉,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端起酒杯敬葉則清,“将軍,慶賀我軍大捷,願葉家軍百戰百勝。”
“好啊。”她回敬一杯,“言止,言臨,希望你們二人也能坦誠相待,共破敵軍。”
言止垂下眼睑,朗聲道:“是。”
那邊一到轉角,兩位位副将就把架着的何風放下來。
“何老弟,是不是你看錯了,我看将軍好像沒什麼反應,他對李将軍恐怕沒感覺吧。”田勇語氣裡帶着遲疑。
“就是,要麼就是李将軍單相思。”沈應天猜測。
何風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他們一眼,“我就說你們沒點眼色勁,他倆分明是相互喜歡,就差捅破一層窗戶紙了。唉,可是為什麼他們是不捅破呢。”
“這就不是我們這些單身漢懂的喽。”
葉則清見他們久久未歸,又聽見席上其他人竊竊私語,怎會不知道他們蓄謀已久。于是手中酒杯一放,發出的清脆響聲讓衆人心中一頓,立刻默聲不語。
她掃過一排低頭沉默的副将們,深吸口氣,最後還是決定放他們一馬。
“算了,今日你們就好好樂一樂吧,等到明日要是還讓我聽到這些閑言碎語,小心你們的皮。”
正說着,那邊的豬肉出了鍋,香氣立刻撲鼻而來,讓人垂涎三尺。她不欲多說,直接吩咐開席。
酒過三巡後,衆人皆有些微醺,相互勾肩搭背,阿久在各個行伍間穿梭給他們送酒。
一個校尉喝得上了頭,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大着舌頭說:“阿久啊,叔叔跟你說,以後啊你來我的營帳,咱倆啊一起上陣殺敵,這叫什麼來着,哦,上陣父子兵……”
阿久嫌棄地把滿身酒味的他推到一邊,“得了吧,你也沒比我大多少,竟來占我便宜。”
校尉被推了也不惱,反而翻個身呼呼大睡起來。
葉則清也有了些醉意,後背微微靠在椅背上,頭略微偏向一邊,用手虛撐着,另一隻手則拎着小巧的酒杯輕輕搖晃。
她看着面前東倒西歪的将士,若是太平盛世,河清海晏,人人都能安居樂業,那當真是不負此生了。
忽而手裡的酒杯一沉,轉頭一看是言水又給她斟了一杯。
眼前的姑娘笑意盈盈,穩重中又透着些許活潑。
言水見她盯着自己,以為她還想要酒,立馬把酒壺藏在身後。“這一杯可是最後一杯了,再喝就要醉了。
“好,最後一杯。”她把杯中的酒一口悶掉。閉目讓有些混沌的腦子清醒清醒,過會酒氣散掉了些,便起身說:
“行了,咱們先回去。言止言臨,你們看着點,待會讓那上面放哨的也下來。”
說是慶功,但也不可能安于享樂,使得守備空虛。每一批吃喝完畢的人,便會換下那些守衛警備的士兵,如此交替,才能保營地安全。就算是那些喝醉的士兵,他們的耳朵身體也沒醉,一旦有敵情,他們立馬能進入警戒狀态。
宴席過後已過午時,她回将軍府後,言水擔心她酒醉難受,執意要她休息片刻。等午睡醒來,早就醒了酒,見時間尚早,便吩咐言水把未處理的政務拿過來。今日雖是休息,但桌上成堆的公文可不等人。
一下午的時間,她都在處理政務。當初葉家老祖帶領軍隊駐守燕甯關時,李家還沒取得天下,等一切塵埃落定時,朝廷也默認了燕雲歸葉家所有。她雖是将軍,但職責與晉王和岐王是相似的。
燕雲十六州每個州府都有郡守,州内一應事物由郡守和各級官員裁定,但需要她定奪的大事也不少。正值七月,快到收獲季節,收獲之後又要下種,糧食對軍隊至關重要,之前不是沒出過糧食有問題的事,每年這時候自然格外重視。
日落西山,她放下筆,活動活動筋骨,忽聽外面傳來一聲長嘯。她聽聲音便知道是誰來了,伸出手臂,一隻海東青從窗戶飛進來,直接落在她的小臂上。
海東青腿上的紙條帶着獨特的幽香,邊緣刻着隐秘複雜的印章,她解下紙條,隻見上面寫着:
“鏡心魔在青州,十六人隻餘一,欲絞殺。龍泉寶藏見,安好勿念。”
葉則清一愣,随後了然一笑。
“他果然也想到了。”
言水本來在一旁研墨,瞥見紙條上的印記,問道:“大人,是李将軍來信了吧。”
“嗯,你看看吧。”她把紙條遞給言水,自己則摸着海東青的毛,從頭順到尾。
言水接過一看,沉思片刻,“龍泉寶藏?李将軍怎的突然提起這個……莫非大人與李大人都覺得朱雀門之約不會有結果?”
“怎麼會有結果,那群諸侯不是傻子,三言兩語就想讓他們賣命,怎麼可能呢。若是僅憑李星雲他二人的片面之詞,就判定誰是李氏血脈,那天下能言巧辯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都是李家天子?如今能證明他們身份的隻有龍泉寶藏,誰找到了寶藏,誰就能名正言順。蜀王他們不管站在誰身後,隻怕也是為了寶藏,想借此分一杯羹罷了。”
“多少人為了寶藏身首異處,可仍奮不顧身。”她把紙條放在燭火上,須臾之間便化成灰燼,雪花似的紛紛灑灑落下來。她搓了搓粘在手上的灰,總有些頑固的不肯下來。
言水遞過去帕子,接着說道:“龍泉寶藏現世之時,兩個李星雲的真假自可分曉,這麼重要的場合,袁天罡鏡心魔一定在場。”
葉則清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和冷意。
“而那時,就是我們收網的時候了。”
她抽出一張信箋,提筆蘸墨回了信,系在海東青腿上後,手臂用力一擡,海冬青便穿過窗戶飛走了。
看着海東青飛入雲霞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問:“言冰還沒傳信回來嗎?除了鏡心魔還剩最後一人,必須把他的頭顱帶回來。”
“還未,想來這次又是李将軍領先一步了。這一年暗閣雖然強化了在中原的部署,但到底還是比不過那些中原的老牌勢力。”
言水雖是這麼說,但辦事不力就是錯,大人真怪罪下來她也不會為言冰開脫。
葉則清倒也沒想真怪罪她,一年的經營怎會超過他人數十年的積累,左右中原有阿禮在,她倒也沒那麼擔心。
“也罷,左右等這件事了結之後,我也不想管中原的事了,就把言冰調回來吧,這一年她也辛苦了。還有小滿他們,去了這麼長時間,也該回來了。”
隻是,汲汲營營這麼長時間,真到結束的時候,反而感覺不真實。
她摩挲着腰間的墨玉,溫柔的觸感總是能令人靜心,這一年來已經成為她的習慣。
沒過幾天,一個盛着頭顱的木盒送到了燕甯關,當時葉則清正在書房教阿久看兵書,站在桌案旁,俯下身子指出書中語句的含義,阿久在椅子上坐的闆闆正正,盯着書本認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