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水來報巴也來了的時候,她已有猜測,等巴也進來,她看到他身後下屬捧着的盒子時,心中更是了然。
“看來還是阿禮快了一步,辛苦你們跑一趟了。”
巴也恭敬地行了一禮,“不敢當,這是屬下的職責,東西既然送到,将軍是否要查看一下?”
她揮手讓他把木盒呈上來,眸光一轉看見踮着腳伸直腦袋的阿久,差點忘了還有這小家夥在旁邊。
“阿久,你拿着書先出去,這個東西不是小孩子該看的。”
阿久有些不服氣。“這木盒不就是裝腦袋的嗎,有什麼可怕的,在戰場上又不是沒見過。”
“戰場是戰場,這個盒子裡裝的可不是漠北人,去吧。”
阿久雖不服氣,但還是聽話的,一步三回首地走了。
等确認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她打開盒子,裡面的臉平平無奇,一點也沒有當初戲伶樓上濃妝豔抹的戲子模樣。
等她合上蓋子,巴也問:“大人,這個要怎麼處理?”
“我看不如燒了吧。一了百了,省得在這裡礙眼。”言水憤憤道,眼裡滿是嫌棄,她對這些人可沒有好眼色,甚至恨不得親自上手用火燒了他。
葉則清倒是沒發話,慢慢繞回桌子後面,在椅上坐下,微靠在椅背上沉思着。
“我聽說你們将軍捉到以後直接挫骨揚灰了。”
“是,這群人難抓的很,又極其狡猾,挫骨揚灰都便宜他們了,不過将軍說這最後一人全由大人定奪。”
葉則清的手指輕扣桌面,幽深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眼神冷凝不帶一絲溫度。
“最後一個自然要與前面那些不同,你們不是查到了鏡心魔的去處嗎?把這個盒子送到他那,畢竟是他的人,總要讓他看一眼遺容。說不定他倆有緣,最後能埋在一起。”
“是,屬下明白了。”
巴也見自己的任務完成了,便說:“那屬下先告退了,不知大人還有什麼事讓我轉告将軍。”
“不必了,他有分寸,知道該怎麼做。”剛說完她語氣一頓,補上一句:“讓他務必小心,可别臨了還摔個跟頭。言水,送送巴也。
出了房門,巴也這才松快起來,說話也自在了許多。
言水見他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瞧你這樣子,我們家大人還能吃了你不成?”
“嗨,你是跟葉将軍待久了不覺得,你家将軍看上去随和,可每次一見她,總感覺有什麼壓在我心頭,連說話都變得小心了。”
他擰眉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是為何,幹脆放棄了,轉而說起另一個話題。
“聽說最近晉王和李星雲都來了,最近這挺熱鬧的吧。”
言水瞥了他一眼,“你消息倒是靈通。”
“李嗣源大張旗鼓宣揚這事,想不知道都難啊。我看他是鐵了心要拉你們上這賊船,你可要小心了。”
“放心吧,我們家大人心裡有數,倒是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三百日是出門執行任務的,才要當心些,若是遇上個厲害角色,戰無不勝的巴也将軍可别翻了船。”她調侃道。
巴也沒反駁,可從臉上自信的表情不難看出,他對自己的實力是相當有信心的。
…………
隔天葉則清站在窗邊,聽着蟬聲連綿不絕。流雲緩動,從雲間灑下的細碎陽光映在她臉上,她伸出手,微風從指縫流過。
“言水,天氣不錯,叫上阿久,跟我去城中看看。”
她一直都有微服私訪的習慣,故而她一開口言水便知道她的意思。
“是,那屬下去準備一下。”
言水從櫃子裡找出一套輕便衣服,又翻出鬥笠,用來掩飾身份。
那邊阿久一聽可以出去玩,開心到不行,蹦蹦跳跳跑了進來,還差點撞到拿着東西的言水。
“平時又不是沒帶你出去過,再說了你自己不也經常出去玩,怎麼每回都這副樣子,好像我一直拘着你似的。”
葉則清一邊調侃,一邊接過言水拿來的鬥笠,戴上之後,在層層面紗遮蓋下面容不甚清晰,看上去低調了許多。
“自己出去和跟大人一起出去當然不一樣了,最近檀州城又出了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我都記着呢,到時候帶大人去看。”他叽叽喳喳像個雀兒似的,一刻都不停歇。
“咱們今天出去是有正事的,等忙完了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之前不是說想吃城東的栗子糕嗎,表現好的話就買給你。”她摸摸他毛絨絨的腦袋。
一旁的言水正在幫她整理鬥笠,聞言有些吃味。“大人,你也太慣着他了,我可要吃醋了。”
“怎麼,我對你不好嗎?那我就一視同仁吧。”說着捏了捏她的小臉。
言水這才滿意,孩子似的朝着阿久眨眨眼,她可是跟大人從小長大的情分,自然是這個毛頭小子比不了的。阿久見她這般嘚瑟,輕哼一聲,朝她做了個鬼臉,
言水隻在自家大人面前孩子氣些,等出了門,她又變成那個穩重可靠的大總管。
檀州城離軍營不過幾十裡路,他三人騎了快馬,沒費多大功夫便到了了。
葉則清先去了街道,在各種蔬菜攤位面前走走停停,目的就是詢問價錢。前段時間大旱,害了地裡不少待收的莊稼,民以食為天,在燕雲儲備軍隊的情況下更是重要。好在去年舊糧還算充足,各州庫中還有儲糧,燕雲百姓大多團結,更是沒有昧良心掙自家人錢的。偶有幾個趁火打劫的,在官府懲戒百姓譴責下也立不住腳。但她還是一早下了命令,禁止渾水摸魚提高糧價,同時預備着開倉放糧,這便是“平粜”。沒曾想中原來的一些無良商販惡意哄擡物價,被她用雷霆手段處置後全部灰溜溜跑了,消停了許多。
她見市集上還算熱鬧,來來往往一片祥和,旱災的影響似乎漸漸消退。她讓阿久先去去問問攤位上的價錢,又去了米鋪各大店鋪,發現價錢有上浮,但還在正常範圍内。
幾人轉了一圈,言水見葉則清仍眉頭微皺,“大人似乎還有憂慮,是在擔心田裡的糧食嗎?”
葉則清點頭,“前些日子把各州府的庫糧放出去了些,以穩定物價,短時間内應當是沒事了,但青黃不接是大忌,若是今年的糧食下得太少,軍糧也會成問題了。走吧,咱們去田裡看看。”
一到田間,便是一副熱火朝天的場景,水車吱悠悠地轉着,流下的水滲透到田地裡。漢子們汗流浃背,脫了上衣勞作着,婦女小童時不時送上清水和汗巾。
葉則清還是讓阿久去打探消息,她們則站在不遠處山丘上,她與言水太紮眼,燕雲都識得她倆的面貌,每次還是得阿久出馬。
她看着阿久一蹦一跳俨然一副天真模樣,失笑道:“看着他現在這個樣子就想起他剛進府的時候,這一年他長高不少,看着也活潑了。”
言水怕她熱着,從腰間抽出扇子,一邊給她扇風,一邊說:“那是,他那個時候就是個小黑猴子,養了一年總算變得白白淨淨,倒是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一點也沒變。”
那邊阿久找到約摸五十歲的男人,換上自己最和善的笑臉,半蹲在地上問到:“大爺,我家主人想多買些糧食,不知今年的糧食可還有富餘?”
說着朝她那邊努努嘴。
老漢朝山丘上望了一眼,隻見陽光朦胧中站着兩位身穿勁裝,帶着鬥笠的女子,看不清面容。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憨厚地嘿嘿一笑,“不知道小兄弟要多少,今年的糧食怕是沒那麼多,隻有往年的七成,大部分還都被官府收走了,你要是收,俺去和大家湊一湊。”
“自然是有多少要多少,不過不急,總得等官府收完了,到時候我再來就是了。”他向老漢靠近幾步,佯裝無意地說:“今年是旱年,可我看地裡莊稼沒受太大影響,真是萬幸。不過這是為啥啊?”
“可不是嘛,遇上旱年哪有不減産的,但好在這已經是最小的損失了。這得感謝咱們将軍。”
老漢本來幹的無聊,正巧他來了,便像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大人不僅帶着将士們在前面沖鋒陷陣,管起州府也是要豎大拇指的。要不是她下令興修水利,今年這些莊稼都得旱死在地裡,而且官府收的價錢比晉國都高,這還省了俺們叫賣的力氣嘞,将軍今年又讓人研制了新種子,過幾天就發給俺們,聽說一畝地能出更多糧食。更不用說其他利國利民的法子嘞。唉,雖然中原連年戰亂,可這的日子是真不錯了。”
“大叔說的對極了。”
阿久想到自己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以及看到的餓殍滿地的慘烈情景,感慨萬分,如今的生活是曾經的他做夢都不敢想的。
“是将軍給了我們好日子,讓我們能穿暖吃飽,不必在漠北鐵騎下擔驚受怕。”
所以他珍惜現在的日子,珍惜真心待他的将軍,珍惜在燕雲的每一天。也期盼着以後能天下太平,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