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月不知道苦行僧苦行的真正意義是什麼,是文化與傳統、信仰與追求,還是一種無意義的自我感動。
但江有盈口中的“擋災”,确實有安慰到她。
“如果是外婆遇見熱水器壞……”她左右搖頭甩開壞想法,“好吧,這次你有理。”
繼而想到什麼,小幅度癟嘴,“所以你幫我消毒,隻是因為外婆。”
路上湊巧碰見把她接回來,替她支付車費,也是因為外婆。
好吧,其實很合理,不然呢,人家憑什麼。
“也是為我自己。”
江有盈扔了棉簽棒,擺擺手示意她自己把腳拿開,“我見不得血。”
沈新月這人,沒眼力見卻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眼下的情況,說是故意為之可能更為準确。
她腳腕穩穩當當擱在人大腿,“你暈血啊。”
“不然呢,你以為是因為什麼,你的魅力?”江有盈答她上一句,微傾身,皮笑肉不笑,唇邊嘲諷意味濃烈。
“怕血啊,暈血?那你來月經的時候怎麼辦?”沈新月真誠發問。
驚奇她異于常人的腦回路,江有盈也是很久沒遇見這麼逗樂的姑娘了。
“我要是告訴你,我殺過人呢?”說話笑眯眯的,一看就憋着壞。
“你怕血還殺人?你想吓唬我也編得像一點。”沈新月不以為意。
“就是因為殺過人才怕血。”江有盈手搭在她腳,細細摩挲着腳背那一小塊溫軟的皮膚。
手并不細膩,鄉下做活女人的手,糙得很,掌根、指腹俱覆有薄繭。
她朝前傾,音色低沉蠱惑,“現在什麼感覺?”
莫名呼吸發燙,太近,微苦帶甜的柚子花香在她身上,苦味更多。
沈新月忘了躲避,如實回答道:“癢,還有熱。”
“是血。”她在人耳畔低語,“人血的那種熱,殺過人的手,現在正握着你的腳呢。”
是嗎?
沈新月歪了下腦袋,忍不住笑,手掌貼在她額頭,“也沒發燒呀——”
“你不信呐。”江有盈指腹快速擦過她唇角,搭配不合時宜的寵溺表情。
沈新月徹底繃不住了,收回腳胡亂套上拖鞋,跳開幾步,“你好中二!”
翹腳,手撐在膝,江有盈托腮,“害羞還是害怕。”
“害怕!”沈新月大聲說:“你發病了!直女病!”
故意靠那麼近,摸人家屁股,腳和嘴,對人家耳朵吹氣,真是道德敗壞!
“欸——”江有盈手指點額,快速撩了下額發,“你都不問問我,就随便把我歸類了,不是吹牛,女子監獄裡,我這種類型可受歡迎,很多人追我呢。”
“那你怎麼出來了?”
這人鬼話連篇,沈新月半個字都不信。
“那是監獄,你以為是你外婆家啊,牢坐滿就出來了呗。”
江有盈還關心她,“你不吹吹頭發,當心感冒。”
沈新月更不當回事,“你才多大,你幾歲殺的人,這麼快就出來了。”
江有盈歪了下頭,回憶,“十五六歲。”
“你幹嘛殺人。”沈新月繼續問。
“因為他該殺。”江有盈答。
“TA是男的女的?你的誰?做了什麼壞事?”沈新月又問。
默認她是正義一方。
确實有被取悅到,江有盈笑容更大,卻搖搖頭不再答,“我真告訴你了,你晚上會做噩夢的。”
“編不下去了吧,哼哼。”沈新月扭身進了衛生間,“我吹頭發。”
洗澡、吹發以及蹲坑,三大項,很适合用來沉靜思考。
在過去,關于人際、事業許多方案的萌發及推進,她都依賴此類生活中的短暫平靜來進行頭腦風暴。
但這次,沈新月一顆腦袋颠過來,倒過去,腦漿都搖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具體在想些什麼,她更是說不清楚。
按下風筒開關,噪聲罷,将長發勾至耳後,露出一邊紅紅的耳廓,某人淡粉顔色的一雙薄唇,連帶那張素白微瑕的臉詭異浮現在鏡中。
似乎正貼着她耳根說話。
——“小妹妹,想什麼呢。”
“微瑕”并不是個貶義詞,那正造就了她的獨一無二。沈新月認為,大多時候,“完美”太過無趣了。
更多不切實際的幻想,此時就不一一贅述。
沈新月吹幹頭發出來,院中寂寂,人已經走了,吃空的碗筷也不見。這人神出鬼沒的。
樹下站幾秒,打個哈欠,吃完面感覺開始升碳,沈新月對着空氣大喊:“那我回去睡覺了。”
無人應答,她揮手再見,轉身離開。
她的小房間外婆一早就打理好,這時直接掀開被子鑽進去。
不是城裡人慣用的乳膠床墊,棉花褥子老床單極為親膚,往上一躺,渾身骨頭都卸了力氣,舒服得直讓人歎氣。
老房子窗戶小,屋裡暗,也沒窗簾,沈新月拿脫下來的襯衫蓋着臉,聞到上面不屬于自己的女人味道,臉發燙。
她想把衣服掀開,隻是想而已,半天沒動彈。
隔壁真沒品,明知道她喜歡女生還故意搞一堆暧昧動作,弄得人心癢癢。
沈新月躺了會兒,睡不着,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給她的律師朋友發消息。
[殺人判幾年。]
對面丢來一串問号。
[這事兒我可平不了。]
沈新月正打字,朋友着急了。
[你又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