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說,春天蕨長得快,頭一天你看是光秃秃一片,第二天就竄到半米高,怎麼判斷蕨是不是老了,從下往上順着杆子撸。
“你那個手指頭,稍微帶點弧度,但弧度也别太大,憑感覺,找着它身體最為脆嫩的地方,輕輕一掰就到手。”
沈新月交作業,外婆掐一截底端的杆子,點頭,“不錯,孺子可教。”
“嘿嘿——”她得意,“我是誰,我是最聰明的。”
外婆從不吝啬對她的贊美,“是嘞,我家嘟嘟是最聰明的,學東西快得很。”
“外婆也厲害,還會出老千,簡直就是賭神!”
沈新月說她想明白一件事情,“外婆出了這麼多年的老千,還能在大樹混,沒被人趕回家,這說明什麼?外婆魅力無邊啊,她們對你即便是恨,那恨裡也摻雜着一種複雜的愛。”
外婆用力揮一下拳頭,“說得好!”
祖孫倆在這兒商業互吹,江有盈挎着籃子已經走出老遠,沈新月草窩裡轉悠半天,隻能撿漏。
她不放心外婆,擔心老人家摔着,沒急着上前追趕。
“你江師傅才是最能幹的。”外婆遠遠看着她背影,是沈新月見慣那種長輩對小輩的憐愛辛酸。
多餘的話不用講,隻通過一個眼神就能概括出她的前半生——不容易。
但具體有多不容易,沈新月是半個字也摳不出來。
“說了你也不懂。”
外婆揮揮手,“上一邊去,别在這兒礙手礙腳。”
塑料祖孫情。
石縫裡看見一串粉紅小花,漫山的黑綠間格外顯眼,摸摸耳朵,蒲公英花瓣毛茸茸,沈新月折了那串小花跑上去。
“江師傅,送給你。”
“崖豆藤。”江有盈沒接,“有毒。”
“啊?!”沈新月觸電般扔開。
“不往嘴裡塞就沒事,很多小花小草都是有毒的,保護自己不被吃嘛。”江有盈彎腰撿起,放進籃子裡。
“結果還是因為長得漂亮被人摘下。”
沈新月歪頭,大眼珠滴溜溜一圈,嘻嘻笑。
江有盈一看就知道這家夥沒憋好屁,她明知故問:“想什麼呢。”
“我在想啊——”沈新月拉長音調,卻故作神秘,“不告訴你。”
“是不是想說,這些小花小草的,就像我一樣,迷人又危險,但實在美麗,充滿誘惑。”江有盈淡淡道。
這次,沈新月是真笑了,她笑得捶胸頓足,恨不得滿山打滾,臉憋紅,嘴咧到耳根,卻一點聲音不發出,身體小幅度抽動,幾乎窒息。
很準,江有盈猜得很準,可這話從她自己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那麼好笑。尤其搭配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弱智。”江有盈懶得跟她在這兒耽誤時間,繼續往前。
笑夠,沈新月蹦跳跟上,“江師傅!”
江有盈回頭,“你的癫痫自愈了?”
“是啊,你可太有魅力,我一分鐘不在你身邊待着,我就難受。”沈新月這句是真心的。
她怎麼就那麼喜歡在她身邊待着呢,還特喜歡把她惹生氣,看她闆着臉訓人。
還是我這人有什麼特殊癖好?沈新月晃晃腦袋。
江師傅确實能幹,什麼都能幹,什麼能幹得好,沈新月眼瞎手又瘸,跟在人後面走了半小時,隻收獲三五根嬰兒蕨。
山上的小野花倒是不少,她這裡跑一趟,那裡跑一趟,掐了一大把抓在手裡,又折了些綠葉子搭配,包裝成花束。
今天出門早,沒來得及吃東西,江有盈帶了餅幹、面包和水,随身的挎包裡拿出來分給沈新月和外婆。
沈新月手裡的花束不能放下,一放就散了,她張大嘴,“誰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