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莫道多情反成愁
後面傳來有人闖入的消息時,車隊距離天道盟的下一個驿站還有一裡地。
杭城已是天道盟的領地,無需留戀,“閑散王爺”七叔叔都等不及上京了,黎熠熠也得抓緊了。
畢竟家人團聚是最重要的。
起初是一陣騷亂,黎熠熠沒當回事。
新帝即位,苛捐雜稅變多,越來越多的百姓吃不上飯,這一路有不少乞讨的人,黎熠熠從天道盟的幾個驿站調了些米面糧食,開倉赈災。
易文子說“安民則惠,黎民懷之”,黎熠熠深以為然。
騷亂聲音越來越大,黎熠熠喊停了馬車,她探頭看。
人群在朱甯舟的一聲令下分開兩列,她闆着臉騎馬往這邊走,身後一人一騎緩緩行至。
高大俊美的白馬上,白衣人戴着面具,身影被夕陽鍍了一層柔光,仿佛從光裡走來。
哪怕隔着面具,黎熠熠一眼便認出。
像極了那時候她們出發尋找铠恩慈的寶藏,二人照常拌嘴,落日餘晖裡她問黎熠熠:“下毒的是你,親我的也是你,你為何這樣别扭?”
朱甯舟道:“盟主,是賈塵。”
賈塵翻身下馬,走至車邊,聲音低啞:“一刀,和我走。”
黎熠熠剛要開口,朱甯舟攔了上來:“郡主如今是天道盟之主,不是你想帶走就帶走的。”
“義父生命垂危,”賈塵聲音隐忍,“一刀,我需要你。”
許是夕陽映照,面具後面那一雙多情眼泛着光。
朱甯舟又說:“賈塵!我是看你曾經幫過天道盟才讓人放行,你莫要得寸進尺……”
“七王爺走水路南下,秘衛府與潘越将軍聯手,經茶馬古道入鳳京。新帝已在三十裡外的乾戍鎮設伏。”賈塵自顧自地說道。
“救我義父,我這裡有七王爺、潘家軍和乾戍鎮的所有信息。”
這提議确實很有誘惑力,朱甯舟不說話了。
“一刀。”賈塵說,“我求你,和我走。”
黎熠熠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賈塵,一貫強硬、冷靜、狡黠的玉面修羅,此時卻低頭求她。
賈塵從衣袖裡拿出一張羊皮紙:“這是潘家軍的路線,動作快的話,大可以在到達乾戍鎮之前攔截他們。”
她的手滿是血痕,不隻是指尖,白衣下擺亦斑斑血迹。
易文子探出個腦袋接過地圖端詳了一會兒,終于道:“那你上來。”
她作勢要下車,賈塵搖頭:“馬車太慢了,騎馬走吧。”
朱甯舟說:“那我送……”
“一刀,”賈塵聲音微顫,“跟我走,我騎馬帶你去。”
她說罷看向朱甯舟:“我用性命起誓,定會保證你們盟主的安全。”
“人在哪裡?”黎熠熠終于開口。
“醫館。”
扶着黎熠熠在馬上坐定,賈塵圈住她拉起缰繩,對易文子和朱甯舟說:“易姑娘,朱教頭,多謝!”
面具沒有完全蓋住,露出的一部分臉說明賈塵并沒有用藥膏。
怕她不自在,賈塵坐得刻意往後,環住她時留出一點縫隙,可黎熠熠還是聞到了她身上濃重的血腥氣。
黎熠熠問:“你有沒有受傷?”
賈塵搖搖頭,大概是發現黎熠熠看不到,回了一句:“沒有。”
“我甯願是我。”她又說。
黎熠熠怔住,沒再說話。
醫館裡不僅有蔗梨,還有小元子和十八子。
十八個人都在,“無”字輩的隻少了無咎。
黎熠熠沒廢話,徑直進了屋。
賈塵本來也要進去,卻被小元子攔下了。
“三檔頭死了。”
賈塵并不意外。
“誰做的?”她問。
“滿臉青紫,是二檔頭慣用的法子,看時間是去茶館赴宴前動的手。”
小元子又說:“少沛和少沃也死了。”
一對雙生子,是澤儒最倚重的手下。
賈塵沒說話,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的血迹。
對于炎威或者無咎來說,風武澤儒都是可有可無的,一旦坐上秘衛府總管的位置,天下盡在掌握。
先是風武殺了澤儒,就算賈塵不出手,炎威或者無咎最後也會出手清算風武,卸磨殺驢罷了。
“讓他們鬥去吧。”她開口,聲音淡得像是風吹過紙頁,“先救義父。”
“無提打聽到茶館的人都入了監牢,”小元子說,“趁着換班将人劫出來罷。”
賈塵掏出一塊令牌,上書“天道盟”三個字。
“不必下狠手,刑曹吏是天道盟的人,獄卒認識這個牌子。”
“這是……郡主給的?”
“嗯。”
不是不知曉郡主對秘衛府恨之入骨,铠恩慈死了拍手稱快都來不及,怎麼會出手相救。
為情?
小元子不願意這樣想,未免也太小瞧郡主了……
賈塵說:“我已将行軍圖交給易文子,這天下誰願意争就争去吧。”
她的語氣中是喪氣是失望,還是别的什麼,看不到面具後的神情,小元子分辨不出,隻覺得她眼神空洞,仿佛已不在此地。
賈塵完全不在意小元子的反應,她走到門口聽了一下,屋内暫時沒有什麼動靜。
“我守在這裡,你帶人去救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