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在秘衛府,在權力漩渦中長大,賈塵很明白“其喜不形于色,其怒不動于聲,方禦群臣也”的道理。
黎熠熠若有所思,終于開口道:若是個男子,三妻四妾滿屋人,隻聽過勸納貴女、結交世家,從沒人說不成。可若是個女子……”
“就要被問東問西、懷疑動機。”賈塵接口道,“但你若做了皇帝,就沒人在意你是男是女了。大家隻看權力。”
經過剛才那麼一打岔,賈塵好像沒有之前那麼魂不守舍了,情緒多了一點點。
黎熠熠笑:“那你幫我。”
“你的江山不需要秘衛府,”賈塵回。
“我說的不是秘衛府。”
“也許你不信,”賈塵想了想才說:“但是離權力越近,我越覺得不是我。”
“眼下義父還吊着一口氣,我會前往北境。”
“若是……”
黎熠熠想說冰天雪地的長陵山脈,興許大王蛇早就沒有了。
賈塵笑了一下:“你想問若是沒有蛇膽?”
“那我會走遍世間每個角落,找到醫治的法子。”
“他這一輩子何曾吃過這樣的苦?”賈塵繼續道,“滿天下的仇家,下了十年的毒,他還能喘上一口氣,算他命大。”
“我從來就無意于這天下,”賈塵又說,“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黎熠熠不語,隻擡頭望天。
白日下過一場大雨,空氣清冽,星星特别亮。
直到看見驿站的旌旗,二人都沒有再開口。
驿站到了。
沒有明火高照,守衛都隐在暗處,天道盟在黎熠熠的管理下井井有條。
這一程,恐怕就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再多的緣分總是要讓給家國天下。
總是要說點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多餘,黎熠熠索性上前抱住了賈塵。
賈塵愣了一下,手臂僵硬地拍了拍她。
松開那一瞬間,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面具遮不住她嘴角熟悉的弧度,賈塵微笑,她在等黎熠熠開口。
黎熠熠不想哭。
她的眼淚早在得知父母與姐姐死訊那一夜哭幹了。
她從來不是個示弱的人。
可這一刻,她竟無法直視賈塵的眼睛。
賈塵也不是。
她靜靜看着黎熠熠,好像不看一眼,就會忘記這張臉。
黎熠熠遲遲不開口,賈塵輕聲道:“一路順風。”
說完便轉身上馬,利落離去。
“現在能下去了吧?”朱甯舟趴在二樓窗前,眯着眼睛看樓下,“人都走遠了。”
她本想早些沖下去,是易文子拉住她。
“再等等,”易文子說,“讓她倆說完。”
“你的意思是盟主和……”
朱甯舟從來都不喜歡秘衛府,她父親就是被秘衛府的人暗殺的。
“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有點是。”易文子說話叽裡咕噜地。
終于賈塵的背影漸行漸遠,朱甯舟要起身,又被她一把摁住。
“别急,”易文子朝窗外努努嘴,“讓盟主一個人靜靜。”
黎熠熠還站在原地出神,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什麼意思?”
易文子不理她,自顧自地說:“祝沅還是有兩下子的。”
黎熠熠轉身往驿站走。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易文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