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一路順風

回驿站的路上，兩人坐得比來時更近些，賈塵身上也不那麼冷了。

路邊有幾人舉着火把巡邏，遠遠見到白馬，便攔了上來：“來者何人？下馬來！”

賈塵先翻身下馬，又轉身扶黎熠熠下馬。

領頭的男子舉火湊近，目光在賈塵身上掃過，嘟囔：“個子高，戴着面具……”

他轉而看向黎熠熠，遲疑片刻，忽然念道：“俯首天前非拜君？”

“立身世上自為主。”黎熠熠接聲。

男子一怔，旋即驚喜，撲通跪倒：“果真是盟主！小的見過盟主！”

黎熠熠伸手虛扶：“莫要跪了，快些起來。”

她盯着那人片刻，忽然道：“你是泗陽種稻的老呂？”

“正是小的！”老呂忙不疊點頭，眼眶微紅，“真難為盟主還記得我。”

“你這是……？”

老呂搓着手：“夜路不太平，朱教頭這一路都安排了兄弟們暗中護送。”

他頓了頓，又說：“剛才我還往驿站運了一車大米，接到命令明日一早開倉赈災。我們幾人先守着，也不怕有人來偷糧。”

這時，後面又過來了幾人，向黎熠熠行過禮後眼神卻有些飄忽，火把明晃晃地掃向賈塵，打量毫不掩飾。

黎熠熠沒有解釋他的身份，翻身欲上馬，賈塵扶她的腰時，那幾人低聲驚呼。

“我認得你，”有個年輕人開口，“你是狗皇帝的小倌兒。”

“噓！”老呂臉色一變，忙朝那人使眼色，“小川！”

賈塵一愣。

小川卻不以為意，撇嘴：“誰不知道？盟主養了個小倌兒……”

“什麼？”黎熠熠聽見了，動作一頓，跳下馬來。

她擡頭看小川，個子隻到他脖子，逼近一步。

“你再說一遍？”

她眼神裡帶着火，小川吓了一跳，嘴巴張了張，卻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

“外頭傳的……說浮光台那夜，方正志設宴講和，席間請來皇後的面首，想色誘你。結果你不為所動，殺了方正志，還——還把那小倌兒擄走了……”

“日日玩弄。”他說得不堪入耳，老呂狠狠踢了他一腳。

小川“哎喲”一聲，縮着脖子，卻又說道：“聽說皇後急得不行，心肝寶貝都給搶走了……不過我們都知道盟主你是為了大家。若不是你，地早被官府收了，我們連西北風都喝不上。”

“所以我有面首若幹也合情合理？”黎熠熠接話道。

“對啊！”小川反應不過來，聲音更大了，“當官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但他們喂不飽咱們！你不一樣……”

他擡頭看她，卻又趕緊低下。

老呂擦汗解釋：“盟主莫怪，小川不是那意思！我們起初也誤會……聽說你殺方正志，是因他糟蹋姑娘，我們才服氣。隻是後來也聽了風聲……說你也有……”

他斟酌着語句，壓低聲音：“不過今日見了這位……這小倌兒也不簡單，樣貌好、會騎馬、還貼心，畢竟盟主您是女子，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服侍……”

黎熠熠面色冰冷，還未開口，賈塵擋在她身前。

“盟主，這點小事讓奴才來吧。”

他說完，上前便是一記耳光，打得小川踉跄後退。

又一轉身，擡手扇了老呂一巴掌。

她打得又狠又快，手收回來了，巴掌聲還在田野間回響不絕。

賈塵冷着臉，目光如刀：“你，不知天高地厚，盟主在上，你竟敢口出狂言，是僭越！”

“你，為老不尊，身為長輩卻放縱晚輩胡說，是無能！”

衆人臉色大變，紛紛下跪：“盟主恕罪！我們糊塗，說錯話了！盟主大人大量，恕罪啊！”

賈塵冷笑一聲，繼續道：“今日盟主有要事，沒空教育你們！一人兩巴掌隻作警訊之用，若再有類似的髒話傳進盟主耳朵裡……”

“眼睛嘴巴都要給你們剜出來！”

賈塵轉身，扶黎熠熠上馬，動作溫柔得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直到馬蹄聲遠去，衆人仍然跪在原地，不敢擡頭。

黎熠熠問：“為何不讓我解釋？”

賈塵過了一會兒才說：“養小倌兒要解釋，殺個人也要解釋，日後你做了皇上，這天下都是你的，你喝口茶别人都要抖三抖，難道每件事都得一一向人低聲解釋？”

黎熠熠不語，許是聽進去了。

賈塵又繼續道：“小元子常說他看不透我，其實我也一樣。我是義父養大的，我得猜他想什麼。可義父呢？他在秘衛府熬過太宗、仁宗兩朝，到現在也未必知道皇帝心裡裝着誰、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