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再怎麼不通人性,基本的舐犢之心也還是有的,今晚卻一直沒見主君出現。
仆從的神色肉眼可見地拘謹了起來,低頭嗫嚅着小聲開口:
“安、安納瑞大人帶回了不少的新仆從和一個銀龍少年,主君高興,就召幸了大人——”
“這個賤人!!”
仆從話音未落,塞缪爾便怒不可遏地将軟榻邊上的水晶花瓶狠摔在地上,造型精美的晶體霎時帶着水花碎裂四濺。
難怪,難怪他連如此重要的場合都不現身。
抑制住翻騰的火氣,塞缪爾看向已然不敢出聲的仆從。
“你剛剛說他帶回了什麼?”
仆從小心地回應:“一個銀龍少年。”
塞缪爾眯起眼睛,揣摩着主君是如何被取悅的。
“龍島上的龍還少麼?有什麼值得他開心的。”
“那位銀龍少年,”仆從頓了頓,“聽說和努卡羅維長得極像。”
銀發男人瞳孔微縮,一時間整個人都有些失神。
據傳,北地霜歌王庭的主君、冰霜巨龍努卡羅維,擁有着令整個龍族都為之傾倒的優美形體和絕世容顔。
在更早的時候,主君曾熱切追求過她,甚至願意為了她而将黑沙王庭北遷至那鳥不拉屎的苦寒之地。
然而努卡羅維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
那位高冷的女王獨自盤踞于她的冰雪王國,既不屑于介入王庭間的明争暗鬥,也不在意他們主君的追求。
如果安納瑞那個賤人真的帶回了一個——
“他在哪?”塞缪爾即刻從軟榻上起身,罔顧尚未恢複的身體,“我要去見他。”
關押囚徒的地方位于龍島的一處地下裂縫中。
這道天然的裂縫深二十來米,底部與上方基本持平,最寬的地方有兩三米,最窄的地方讓人側着身子通行都夠嗆。
裂縫中每隔一段距離就修築了金屬護欄,将這道地縫分割成一處處獨立的牢獄,上方則是主君布下的結界,被馴馭的妖狼成群地在附近徘徊,恐吓着一切膽敢劫獄者。
遠遠見到地牢的位置,塞缪爾擺擺手示意仆從留下,自己獨身走了過去。
妖狼認得他的氣息,呲牙示威過後便不再搭理。
塞缪爾繼續靠近,直接穿過了黑霧一般的結界,沒有受到任何阻撓。
站在裂縫的邊緣,垂目望向下方。
月光無法到達這裡,底下是一片濃重的黑。
後方的一頭妖狼嚎叫幾聲,似乎是在提醒着他,小心腳下。
塞缪爾不由得恍惚起來,如今他竟連妖狼的鬼叫都聽順耳了。
黑沙王庭的疆域内,這種生物并不罕見,習慣是太稀松平常的事了。
已經太久沒來過這個地方。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麼在這裡面苦苦掙紮的。
陰冷黑暗的地牢内。
銀龍少年抱着膝蓋蜷縮在角落裡,以幾不可見的幅度在瑟瑟發抖,他垂着眼睑,銀白色的眼睫長而秀美,像停栖于此的蝴蝶。
寒冷并不是最不可忍耐的。
此刻他的左腳受了傷,腳踝被利箭貫穿,傷口還在徐徐地往外冒血,血腥氣在這逼仄的空間中揮散開來。
隔壁囚禁着一隻夜嘲妖。
嗅到他的血之後,那怪物便一直趴在鐵護欄上,銅鈴般的大眼直勾勾地盯視着他,口中時不時溢出瘆人的笑聲。
赫蘭隻能艱難緩慢地挪動到角落裡,蜷縮起來,徒勞地用雙手捂住耳朵。
自己在注意到那名龍仆後應該即刻逃跑的。他悔恨不已。
那名龍仆的發色很罕見,是如火燒雲般的橘紅色,還帶着點金色的餘輝,他下意識就多看了兩眼,沒能察覺到危險的逼近。
如果自己也有龍仆,或許就能幫着注意一下,不至于輕易被别的龍仆抓走。
隻是他不敢抓人,更不敢抓妖狼、巨魔那些令人膽寒的生物,沒有能力強迫它們與自己結契,所以長這麼大還保留着這足以被龍族視為恥辱的“第一次”——連一個龍仆都沒有。
做龍做到他這麼失敗的地步,也算是前無古龍後無來者了吧。
白色的火焰在塞缪爾指尖綻開,見到角落處縮成一團的東西,他一時沒能确定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銀龍。
“擡起頭來。”
赫蘭聞言錯愕地擡起頭,根本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何時出現的。
不過這人一到來,隔壁的那隻夜嘲妖便閉上嘴不出聲了。
對上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時,塞缪爾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擴大了一些。
明明是在昏暗的地牢裡,這個人身上卻仿佛鍍了一層微光,處處透露着精緻易碎的意味。
或許是因為還沒長開,少年頭頂銀白色的龍角看着略顯秀氣,膚色白得像北地的霜雪,雙眼即使被恐懼與不安充斥着,看起來卻是含情脈脈的,唇瓣慘白無色,但那起伏的幅度足以令人浮想聯翩。
确實是……我見猶憐。
塞缪爾其實看不大出來什麼,畢竟他并沒有見過努卡羅維,如果這個少年真的與極寒之地的銀龍女王相貌相似,那隻能說明——
霜歌王庭的主君當真是美極了。
“你認識努卡羅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