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編從稿件堆裡擡起頭，眼中有些什麼東西在跳躍閃爍，他好像故意裝成聽不明白的樣子問了一聲，“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我寫的足夠好的話，你可不可以給我一次機會。”江小白拎着背包的那隻手掌心又被汗水濡濕了。

“嗯。”孟編的喉結上下動了動，發出一個單音節。

江小白聽到他的回答咧開嘴笑了，他将背包的肩帶打開重新背回身上，然後開開心心地連着說了好幾聲謝謝，再然後他心滿意足地沖出了原本死氣沉沉的辦公室那扇門。

“咚咚咚……”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江小白開開心心地跑下樓正好看到樓梯口那裡伸着腦袋一臉八卦的楊編，而楊編的身後是更多一臉八卦的大小編輯們。

“呼——你再不下來，我就以為你小命不保了！”楊編看到江小白歸來的模樣長出了一口氣，仿佛他剛去了一趟危機四伏的叙利亞戰場似的。

江小白從最後一級台階上蹦下來笑嘻嘻地喊一句，“安全着陸！”

楊編看他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小點聲！”

短短一個上午，江小白的心情大起大落，待他平靜下來了，楊編極為八卦地把臉湊過來問到，“怎麼樣？大老虎剛才沒吃了你吧？有沒有逼你簽訂什麼喪權辱國的條約？”

聽到楊編這麼問，江小白一五一十地把全部經過都招了。比如他說了什麼話呀，孟編有什麼建議呀，後來自己怎麼說的呀，等等等等。楊編的臉色不斷随着江小白叙述事情的經過而變化，一會兒粉紅，一會兒煞白，等江小白差不多快要全都說完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變成菜綠菜綠的了。

菜綠菜綠的楊編咧開嘴露出一個比苦瓜還要苦的微笑跟江小白說，“你是唯一一個敢和他談條件的人，你完蛋了，你真的完蛋了。”

江小白自然知道楊編口中的“他”是誰，但此時的江小白還沒有領略過這位聲名在外的金牌編輯到底是有多麼的可怕，所以他很淡定地擺擺手笑着說，“哎呀沒關系的啦~”

聽到他無所謂的腔調，原本菜綠着臉的楊編此刻臉色又迅速地綠了幾個度，他很好心地拍拍江小白的肩膀說，“最近幾天，該吃吃，該喝喝，想做點什麼開心的事就盡情去做吧，你哥我也就隻能跟你說到這兒了。”

江小白想，這楊編是不是天天和樓上那個吸血鬼共事然後被折磨得精神不正常了？

雖然是這麼想，但出于禮貌，江小白還是認認真真地向楊編道了謝，然後背好背包決定回家。當他走出嘉華出版社那個仿佛由玻璃鏡面一塊一塊粘連起來的大樓的時候，他留戀地向後看了一眼，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的門口宣傳欄貼滿了新書推廣的海報，海報上【北渚有橘】嬌豔明媚的笑臉和此時旋轉玻璃門上反射出的江小白一臉的苦笑交相輝映。

嘉華出版社就像一個極盡精緻的怪獸，不斷旋轉的玻璃大門仿佛那怪獸張開的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吞噬掉每個懷揣夢想的年輕人肩上的星光。

江小白歎了口氣，不再維持着笑容，他握緊背包的尼龍肩帶慢慢走向對面路口，走向人群中去。

嘉華出版社大樓的落地窗前，手捧一杯咖啡的西裝男子默默看着大樓外的馬路上那個背着背包的小小身影走進茫茫人海。

樓下人卑微如蝼蟻，樓上人表情分不出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