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桉:「靜薇補齊的資料給你發過去了。」
靜薇:「好,我們已經在改了,前面的推敲都在,隻是材料和報價得重來。我謝謝你!」
又看着她發來滿屏的憤怒表情包,楊桉回了一個狗頭。
随即拿起文件夾走進陳寒林的辦公室。
“處長,你知道城南濕地的那片有洪水爆發過的曆史嗎?”
陳寒林略微思考,“不太清楚,我也是一幾年的時候才調過來的,怎麼了。”
随後示意楊桉,“坐。”
楊桉把文件夾遞到他手裡,“上世紀□□年的事,因為當時部分的政治原因,所以并沒有記錄,但是後補的記錄馬馬虎虎地提過。”
陳寒林看着楊桉查到的資料,眉頭緊蹙,“那一塊的主體隻是景觀部分?”
“嗯,度假區主體建築在濕地以北1.5公裡處,而且兩地高差25米,安全問題不用考慮,至于下遊片區的良田,即使河流改道也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但經濟損失無可避免。”
“那現在是?”
“投資。建築離太遠,景觀部分若是要兼顧蓄洪安全,就必須改,改的話……”
“你這是求到我頭上了?”
楊桉微微一笑,“畢竟你人脈廣嘛!”
“隻剩投資了?看你的樣子已經是有把握了,隻要不是太多就行,款項得有出處,一毛一塊都要核查清楚。”
“是的,方案沒有大問題,我先禀報一聲,和設計方盡量壓縮,這樣的情況主要是看金主舍不舍得繼續割肉。”
“太細節的,輪不到我們管,隻要把他們吸引過來,項目也不是一天天就能完工的,況且已經确定了方案,偶爾改動就不奇怪,追加投資的時候,你清楚就行。”
“好。”
臨出門,陳寒林又叫住了她,“你和銘笙資本的謝董認識?”
楊桉被問得措手不及,“不認識。”
她并不想人知道這層關系,而且謝樹的身份在處長眼裡就是人脈。
那是她喜歡的人,不是她向上爬的東風。
況且現在真的算不上太熟。
可是處長在為什麼會這樣問?難道那晚被人看見了?
下一個項目,老城區的舊鐵軌需要外出實地調研走訪。
城市更新是當下城市建設的大熱選題,景觀和曆史文化、人文民俗、城市建築的碰撞搭建,也是城市化進程下的複興基礎建設的有力舉措,而一定背景下的舊鐵軌、鋼廠或者老舊建築就适合作為承載體,舊的記憶融入現代生活肌理。
紐約高線公園,或者東北地區舊鋼廠的改建都是更新工業建築的成功且著名範例。
頭頂的高架車輛呼嘯而過,遠處的露天地鐵疾風破劍後鑽入地下,早已退化的火車也曾代表着城市的興盛,可現在這條風靡一時的城市命脈即将消失在曆史長河裡。
楊桉和陳放踏在蜿蜒的鐵軌下,沒有火車通過,軌道上的砧木冷寂斑駁,小巷邊界擴展到鐵軌的邊牆,矮牆上的爬山虎,爆花一地的炮仗花,周圍的城區築起密密匝匝玻璃高牆,隻有這狹長的軌道像是被人遺忘的疤痕。
背手的老頭趿拉着鞋走在日暮裡,昏黃天際遍布魚鱗般的破碎流雲,沿着軌道邊鱗次栉比的房屋交錯雜列,有人在蕭瑟街道遛狗寒暄,有熱熱鬧鬧小吃一條街,也有專心歸家的小孩背着書包三五成群在街道追逐嬉戲。
溫情又疏離。
楊桉遠眺着腳下這道白色疤痕,它發散生動也持續衰亡,保留?拆除?還是活化?
以及怎麼給投資者畫大餅?
鐵軌的調研進行了一半,天色變暗藍,說起晚飯,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進入到一條小吃街。
人是主體,不管對于建築還是景觀來說。
所以鐵軌附近日常就是人文的發掘地,人流的考察也基于此。
飯桌狹長,楊桉坐在短的一側,拍攝儀器就是兩人的手機,陳放雖然拿着攝像,偶爾也會用手機拍一點。
陳放時不時給楊桉看,他覺得不錯的角度和紀實,楊桉晃眼看見一張廣角,【銘笙資本】的大字挂在樓頂,鐵軌和邊牆、銘笙資本大樓三者的邊線相交于鐵軌消失點,現代入侵意味和頑固的曆史性穿透在高樓間稀碎的陽光下,建築大樓顯然成為主視點,極具割裂感。
“這張作為主要故事點吧!”楊桉按住屏幕。
“我看行!”
她這會才想起來,他們好幾天沒聯系了,可是楊桉回家後才發現,沒有他的微信、電話号碼、住址……僅剩的企鵝早已被他注銷了。
而她隻是念想和一昧的精神鼓勵,從未有過具體行動。
兩人是反方向的地鐵,吃完飯就在店門口分别。
楊桉走到街角,又倒回去走上鐵軌,鐵軌劃分了兩個街區,被當做人們晚飯的遛街步道使,沿途的柳樹又高又闊被當做籬笆,粉色和白色的夾竹桃亂糟糟在鐵軌栅欄外側,有的伸出栅欄栅格網,像是牆角留縫裡的雜草,尋覓着自己的野春天地。
進到大樓前,楊桉在前廳的公共衛生間簡單打了口紅,重新紮了紮頭發,鞋子上有軌道上的泥灰,紙巾沾水輕輕刮上一圈,白鞋表皮立馬新了一度。
果然還是不可能見到,前台說要預約,楊桉退回接待大廳的沙發,看着下班的人來人往,回去了還是等等?
看着陳時的微信,她發了幾分鐘的呆,直到被人叫起。
“楊桉?”
是哪天的司機。
張潤得了謝樹囑托,要去找聶塵炀拿一份東西放到他公寓,謝樹今晚可能加班,他讓張潤先回去,從頂樓下來就看見大廳裡的楊桉。
楊桉起身,“您好!”
張潤看出她的腼腆,“和小野一樣,叫我潤叔就行!”
“潤叔!”
“來找他嗎?”
“隻是路過。”
“跟我來。”
張潤暗想小野會不會反感于他的先斬後奏,算了,他老了,臉皮老厚了,耳朵起繭,眼睛也看不太明,偶爾腦子不清醒也沒事。
老天會饒恕的。
張潤徑直刷卡上了高層的專用梯,按下36,讓楊桉錯身站在他身後,好方便大廳的視線打量,特别是導詢台的接待人員。
電梯朝向另一邊是透明玻璃窗,完完全全的鐵軌展現在開闊視野裡,楊桉盯着腳下的白色線條邊界随高度上升遞減模糊,暗想,老舊鐵軌可以更新。
那,人呢?可以更新嗎?
張潤本想直接敲門,才想起來謝樹還在會議室,聽取幾個部門經理的第四季度預算報告和前三個季度的财政結餘。
直接讓楊桉進他的辦公室實為不妥,楊桉也看出來了。
“潤叔,我就在外面等着吧!”
張潤領着她到一旁的休息區,盡量避開秘書室的人,“他還在開會,會議可能持續兩個多小時,然後可能還有一個跨國會議,你能等嗎?”
楊桉看了一眼時間,才7點出頭,還早,“可以。”
張潤微笑着點頭,像是對楊桉的沒有離開長舒一口氣,“想喝咖啡還是茶水?”
“白水就好,謝謝潤叔!”
“好,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趁着空隙,楊桉打量着這裡,樓梯間旁的狹小休息處,隔開了外面的人群流動動線,有效避開來訪人員的打擾,而另一側是玻璃幕牆,出口外是一個露天休息池,整個空間是一個半開放格局,顯然是對内部人員開放。
張潤回來時,楊桉已經擺上了筆記本,開始了就地辦公。
他放下了水杯,“這裡直走過去,就可以看見茶水間,裡面也有小零食,不用介意,我已經和秘書室打過招呼了,就說是臨時來找他的合作夥伴,也給小野發了消息,我還有點急事處理,必須先走。”
“好,潤叔慢走!”
楊桉覺得這樣妥帖的安排讓人舒服,說是他的合作夥伴比是他的朋友更讓她放松,朋友的話誰能保證不亂想,夥伴的話就是同事,總之更具有說服力。
楊桉一番天馬行空後,又看見潤叔拿着一張毛毯回來,“這裡開門時,風很大。”
他也沒有直接遞給楊桉,而是放在沙發上,方方正正的藍灰色,絨面被壓下後緩緩恢複毛狀,讓人覺得卷過指腹、貼上皮膚肯定觸感好極了。
“謝謝潤叔。”
楊桉也沒有多扭捏,隻是換了一個工作場地,很快投入工作。靜薇的改版總平已經發了一版,她要抽空看一下,今天的調研要做留痕。
兩個半小時後,部門經理會議結束,謝樹回到辦公室,陶森章已經接入了會議,看到謝樹後起身,“謝董,一分鐘後!”
“好,幫我泡杯咖啡過來,濃一點,沒什麼事你們可以下班了。”謝樹推開辦公室門,邊走邊說。
“好!”陶森章聽到下班,走向茶水間的時想雀躍地跑起來。
沖咖啡的時候,才擡頭看見遠處的身影,他突然想起來忘了這一茬。
剛剛他們還在讨論,張潤親自帶上來的人,沒有預約,她會不會是那個老賴的手下糾纏着公司某個項目不放,直接殺到了總裁辦公室,懶于應付之下把她撩在一旁,讓她吃閉門羹。
而且,楊桉現在披着毛毯,面前的電腦反襯一臉的藍光,完全公事公辦的态度,仿佛沒什麼能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