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皮塔諾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這是自他們初見那次沖突後，第一次身體接觸。

“回去吧，餘弦先生。”親曆災厄并失去親人、故鄉和同胞的騎士對他說，“今天你不适合外出了。”

周二。

“醒了？早飯稍等就好。”

廚房裡彌漫着咖啡、谷物和油脂的香氣，身披晨光的男人站在爐竈前調味烹饪，這場景無論看幾次都會感到奇妙。

餘弦靠着門框，大大方方地欣賞：“今天吃什麼？”

“烤吐司配黃油炒蛋，黑胡椒？”

“都可以。”

端着馬克杯和餐盤來到餐桌邊相對而坐，用餐時兩人都沒說話，瑰夏咖啡帶有層次豐富的花果香味，炒蛋入口嫩滑，黑胡椒更是點睛之筆。

飯後工作由餘弦負責，等洗完餐具轉身，恰好對上不掩關懷的藍眼睛。

“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餘弦擦幹雙手的水珠，走到卡皮塔諾面前站定，“卡皮塔諾先生，昨天……非常感謝你的提醒。”

青年擡起頭，近看顯得眼瞳像挪德卡萊海域特有的灰珍珠，長睫開阖間，珍珠溫潤流光，似有千言萬語蘊含其中，讓人忍不住想靜下來，仔細聽聽他的話。

卡皮塔諾難得沉默一瞬，很快又恢複常态：“因我而起，本就該承擔責任。”

餘弦聞言并不意外，也就是這樣的卡皮塔諾，才能令人放下心防。

跟在公寓主人身後，卡皮塔諾走進收納書籍最多的房間，相比卧室，書房無論采光還是面積都更勝一籌，占據兩面牆的落地書櫃被塞得滿滿當當，甚至書桌上也磊着兩摞書，從封面和書脊上的标題看，大部分都與數學、科學相關。

他把目光重新停留在餘弦身上。

雙方有了一定了解和信任，終于能進入情報交流環節。

“時至今日，關于兩個世界之間的人員穿越，我仍未找到合乎邏輯的解釋。” 餘弦頓了頓，下意識摩挲書脊，以卡皮塔諾的目力可以清晰看到書籍名為[果殼中的宇宙]，“以我自身為例，從進入提瓦特到離開，有某種神秘意志駕淩兩個世界的規則之上，将我自一場車禍中随意取走，輕輕放置到另一個世界，又在達成[目标]後給予回歸，甚至當我醒來，從朋友口中獲知，從車禍失聯到救援人員抵達現場，也才過去一個白天……往事曆曆，似乎隻是一場過于真實、過于漫長的夢，直到你的出現——”

“提醒我這一切并非生死間神智昏聩的臆造。”

卡皮塔諾上身微微前傾，保持聆聽姿态，直到結束叙述才沉聲問道：“是否介意我問一句，所謂[目标]是什麼？”

青年垂眸斂目，眼尾一點淡绯為長睫所掩，但很快，脆弱的情緒被理智剝離，呈現人前的，又是初見時看似無懈可擊的冷靜。

“在提瓦特持續存活百年。”

這個[目标]大概率完成得特别艱難。

以上是直覺帶給卡皮塔諾的第一個念頭，遍布傷痕的手掌動了動，最後克制地按在桌面上。

“來到你們的世界前，我正在探索一處地底遺迹。”

曾經宏偉的古都與肅穆的祭台，都在高天注視下回歸深邃地底，來自湮滅古國的騎士奉命深入遺迹，在祭台高處時忽然被流光包圍，轉瞬抵達另一個世界。

“考慮到那段信息的接收方式，也許你的到來和我的經曆脫不開幹系。”餘弦說完又自嘲一笑，“希望神秘意志能言而有信，不至于安排種種巧合阻礙你回歸提瓦特。”

初夏日光透過窗簾投映在書房裡，煙灰色和深藍色的眼睛四目相對，也許有一人，或者不止一人，在疑雲密布的沉默裡不着邊際地想道——

要是換個場合相識，說不定，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