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坐在窗邊的雲熹悄然擡頭,不着痕迹地往樓梯那邊望了過去。
視線裡,那人個子很高,明明是夏天,卻跟不怕熱似的,外邊套了件挺括的黑色夾克,隻手腕處露了截冷白色的皮膚。
看上去,克制又冷淡。
她忽然就好奇這樣一個人生了怎樣一張臉。
或者說,怎樣一張臉配得上他這周身的冷淡氣場。
“來,熹熹。”
沒等她多想,陸雲楓就領着她往那邊走了幾步,介紹道,“這是我兒子,比你大一歲。”
“陸祉年,跟人打個招呼。”
不同于和雲熹說話時的輕聲細語,陸雲楓語氣嚴厲了不少。
“急什麼?”
雲熹卻聽見了聲很明顯的嗤笑,少年清越的聲線回蕩在整個客廳,“急着介紹我和她認識?”
下一秒,陸祉年轉過身來,幾步就走下樓梯,他個高腿長,單是走起路來就給人種不明顯的壓迫感。
他沒再往前,就近倚靠在了樓梯口那架斯坦威鋼琴旁,對着自己父親散漫開口道,“那您覺得她叫我什麼合适?”
父子倆針尖對麥芒很多年,但饒是如此,陸雲楓還是輕易就被陸祉年這副不着調的潦草樣子給氣到了。
他自然是沒忘記這個混賬兒子電話裡說過的那句混賬話,“陸雲楓,你不是帶回來了個私生女吧?”
“我今天非得——”
陸雲楓氣得順手抄起了一旁的球棍。
眼看陸叔叔的脾氣就要發作,雲熹下意識地出言解圍,對着陸祉年喊了聲“哥”。
聲音清脆,模樣乖巧,挑不出絲毫的錯誤來。
可叫完,她又忐忑起來,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人臉上看去。
少年頭上那頂黑色鴨舌帽不知何時摘了下來,淩厲五官在光下暴露無遺,微微下壓着的唇角,生生透出種骨子裡的桀骜。
且他的目光因她那聲“哥”,漫不經心地挪了過來,如有實質般在她身上停留着。
經他這麼一望,雲熹覺着自己的心像是恍然間被提在了半空,上不得下不去,沉沉浮浮間,全由人掌控。
這樣的對視莫名叫她生出些輕微的緊張。
正當雲熹忍不住想要出聲打破這一僵持局面時,陸祉年卻率先移開了視線。
出乎意料地,他什麼也沒說,冷淡地點了個頭後就别過臉去。
隻是渾身上下仍然散發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等二樓傳來“砰”的一聲門響時,雲熹才反應過來,他已經走了。
而從頭到尾,他們之間沒說過一句話。
“熹熹你不用管他,他對誰都這樣。”,陸雲楓開口安慰道。
雲熹點了點頭,斂幹淨眼底情緒,回了房間。
她其實本就不太在意别人如何看她,風言冷語她從前拍戲時聽得太多。
陸祉年如果不喜歡她……
她略微想了下,纖濃的睫毛在光下輕顫。
不喜歡也沒關系,她想要的也無非是待在陸家安安靜靜地把書念完。
……
一連三天,雲熹都沒在陸家見過陸祉年,明明他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卻又像是彼此的陌生人。
哦對,本來就是陌生人。
連話都沒說過的那種。
想到這,雲熹正捏着草藥的手倏地停了下來,她望着手中散發着淡淡藥香的香囊,神情有些猶豫。
南川的夏天漫長而又高溫,且它還位于多雨的植被地帶,所以每逢七八月,如何防蚊蟲叮咬也是一大難題。
媽媽還在的時候,曾教給她一種特别有效的配方,拿幾味草藥混合在一起,做成香囊放在身上,能一整個夏天都不被蚊蟲沾染上。
所以……
她該給陸祉年也送一個嗎?
強烈的日光透過玻璃灑進房間,幹淨整潔的大床上此時零散羅列着四五個香囊,連按時來給他們做飯的王阿姨都有份。
雲熹想了想,決定趁陸祉年不在的時候,偷偷放一個在他房間裡。
這樣既不用碰面,又聊表了心意。
畢竟她如今還是住在别人家裡,基本的感激總得表示一下,而且……
雲熹微微垂眼,回想了下那天客廳裡的場景,她總覺得陸叔叔和陸祉年的關系,似乎因為她變得更加不愉快了。
……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雲熹攥着香囊站在陸祉年房門前面,她先敲了兩下門,房間内靜悄悄的,什麼動靜也沒有。
估計是被人約着出去玩了。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沒敢多看,直接就将香囊放在了離門最近的儲物櫃上。
飛快放好後,她松了口氣,握住門把手,就準備離開。
“你在幹什麼?”
房間内卻冷不丁傳來陸祉年的聲音,似乎是沒睡醒,猶帶有股淺淺的鼻音,沙啞聲線有别于尋常時候。
雲熹怔在原地,大腦閃過短暫的空白,下意識地反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她在别人的房間問人你怎麼在這……
話一說出口,雲熹就後悔了,隻覺空氣裡都湧起了絲絲尴尬。
果不其然,陸祉年的聲音再度響起,“我不在這,該在哪?”
他說得極慢,無端讓人覺出種嘲諷的味道。
雲熹躺平任嘲,低下頭道歉,“不好意思,我現在就出去。”
“等下。”
她正轉身,卻又被陸祉年叫住。
雲熹回頭,眼裡冒出星星點點的困惑,她擡眼望向陸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