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楓不禁撇撇嘴,又将話題給拉了回來,“王爺瞧着傷得不輕,明日還要上朝麼,要不就先告假幾日?”
蕭肆緩緩睜開雙眼,漆眸藏着一絲捉摸不透的寒光。
“自是要去。”
去看看,這個新來的丞相有幾斤幾兩。
…
“爹!娘!”
殘月當空,映着窗下未合的書簡,榻上人倏然驚坐,廣袖無意掃過案邊的燈燭,連帶着底座摔翻在地。
聽聞動靜,白九慌忙從隔壁屋中跑來,見明姝安然無恙才長松了一口氣。
夜間天涼,她為明姝披上外衣,昏黃的火光搖曳,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面龐,讓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小姐這是又做噩夢了吧?”
明姝輕點點頭,道了一句“無礙”。
但隻有她知道,那不是夢。
父親與母親被人用劍刺穿心髒,哥哥不願為仇家所用,甘願自刎,一切都曾真真切切發生在她的眼前,每每想起便覺得喘不過氣來。
在那之後,她重生了,重生在太後下旨召哥哥入宮的那日。
上一世,哥哥因身患頑疾無法長途跋涉,隻能謝絕太後的好意,明家沒有朝中勢力做靠山,昔日舊敵尋上門來,一家四口連帶家仆數十,都無一幸免。
于是,當太後懿旨再度傳至江南,她不顧父母與哥哥的阻攔,決意要代替哥哥入京,以求鞏固明家在朝中的勢力,護明家上下周全。
可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在這風潇雨晦的朝堂上站穩腳跟?
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隻知道若不這麼做,便會重蹈前世的覆轍。
“眼下才寅時,小姐舟車勞頓定是十分疲憊,不如再多歇息一會兒?”
明姝搖了搖頭,“更衣打扮罷,仔細些,萬不可被人瞧出端倪。”
她與阿兄除了身材,最大的差别便是左眼下的那顆淚痣,需用脂粉仔細蓋住才行。
坐在銅鏡前,捎帶着冰涼的指尖輕觸唇瓣,回想起昨日的那個吻,心中依舊覺得後怕。
蕭肆這麼想将她趕盡殺絕,往後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
擔心被認出,明姝不敢有絲毫大意,換上朝服前,用布條将胸脯裹了一層又一層,直至看不出絲毫起伏才作罷。
她發育比同齡女子都要好上一些,起初還覺得喘不上氣,後來從江南一路裹到京城,便也覺得習慣了。
不一會兒,銅鏡中映出一位面若冠玉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明姝與明玦雖不是雙胞胎,但鼻子眼都十分相似,如此打扮一番,就連白九都有些難以辨認了。
“把靴子拿來吧。切記從今日開始,莫要再喚我小姐,也不可當着旁人的面提起阿兄。”
白九也是個機靈的,當即改口:“是,大人。”
明姝的身材本就高挑,穿上墊有草墊的鞋後已經趕上了尋常男子,隻是跟明玦相比還差了些,“再墊一些吧,什麼都行。”
墊子原是她在江南親手縫制的,裡面裝了些稻草與砂石,不求柔軟舒适,隻求踩下去不會塌陷,沒有多餘的,白九便隻能多塞些稻草在下面。
“像麼?”明姝理好身上的朝服,在原地轉了個圈。
“像極了。”看她完全把自己扮成了男子模樣,白九的鼻尖沒來由地泛起酸意。
這般高的長靴,光是瞧着就覺得舉步維艱,那個養在江南無憂無慮的嬌嬌女,如今卻是這般辛苦。
直至天邊掀起一絲光亮,檐上探出的枝葉在案前灑下片片斑駁碎影,明姝方覺這番梳洗打扮下來竟花費了近乎一個時辰,想要喝口水潤潤喉嚨都顯得匆匆忙忙。
“走吧,該上朝了。”
入宮的馬車在相府外恭候已久,搖晃着穿街而過,窗外一派繁華,明姝卻無心欣賞,一路回想哥哥交代過的話,努力讓自己沉下氣來。
她自小飽讀詩書,但讀都是一些詩詞典籍,重生後才開始夜以繼日學習兵法與治國,哥哥也将該做的不該做的,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并講與她聽,應付一段時間應該不成問題。
隻要别去招惹那個人。
車辇沿着朱雀大道辘辘前行,最後停在玄武門外,明姝方一下車,便有宮人前來接應,領她到了太極殿。
彼時殿内隻有寥寥數人,明姝作為陌生面孔,難免成了他人矚目的對象,“奇才”“丞相”“清秀”之類的字眼落入耳中,她都端的從容,面不改色。
直至身旁出現一道玄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