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是個吃苦耐勞、手腳利索的姑娘,前幾日還把相府未清掃的幾間廂房都打掃了一遍,費了不少功夫。
“丞相的大恩大德,蒹葭沒齒難忘,隻是……”蒹葭垂下眼簾,摸了摸腹中的胎兒,“原本想把這孩子流掉,但畢竟是一條人命,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日後月份大了,行動難免不便,留在相府隻會給大人添麻煩,所以我打算這兩日邊收拾收拾回江南老家。”
“可……”
白九剛想開口,卻見明姝朝她輕搖了搖頭。
“既然蒹葭姑娘已經決定了,我也不便阻攔,若以後遇到困難,可以到江南明家避上一避。”
明姝不是不想留下蒹葭,隻是她出身國公府,日後若被人知道留在相府,難免引起懷疑。
總不能一輩子躲躲藏藏不見人,倒不如回江南,那裡與青州相隔甚遠,是個再好不過的去處。
說話間,府外響起一陣叩門聲。
白九起身放下碗筷,“外面好像有人,我去看看。”
幾位穿着破舊的婦人站在相府門外,最年長的看上去已年近花甲,身形佝偻被人一左一右攙扶着,瘦得形如槁木。
白九對她們并無印象,還以為是尋錯了門,“我們這裡是相府,各位請回吧。”
眼看大門将關,為首婦人忙向前追了兩步,險些踉跄在地,“姑娘留步,我們正是來找丞相大人的。”
“找丞相大人?”
白九恍然一愣,還沒來得及通傳,明姝便已經跟了過來,一眼認出了幾位婦人。
距離秋山狩獵已經過去了整整一月,原以為她們早就回了禹州,沒想到卻是一直留在京城等消息。
她們身上還穿着來時的破舊衣裳,在這秋寒之際顯得尤為單薄,身形也比當初饑瘦不少,想來每日風餐露宿,連飯都不曾飽過一頓。
見到明姝,幾人紛紛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丞相大人菩薩心腸,願幫我們這些老婦,老婦無以為報,隻能登門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明姝給白九使了個眼色,讓她将人從地上扶起來,“各位不必多禮,我身為丞相,替朝廷懲奸除惡乃分内之事,況且此事牽扯甚廣,憑我一人之力無法做到,多虧陛下與……”
“秦王”二字到了嘴邊,腦海裡浮現出那張倨傲淡漠的面龐。
以蕭肆的脾性,幫她隻不過是為了斷太後一條手臂,至于百姓是否會心存感激,他或許一點兒也不在乎。
頓了頓,明姝改口道:“多虧陛下相助,才讓作惡之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眼下禹州私礦已封,各位的丈夫也應該回到家中了,既如此,各位也早些回去與家人團聚吧。”
明珠又喚白九拿了些盤纏分發下去,否則天氣越來越涼,禹州又此去迢迢,還不知她們能不能堅持到回家。
“多謝丞相大人!多謝丞相大人!”
婦人們再度拜謝後,蹒跚着離開了相府,角落處藏匿的身影也随之離開,徑直前往昭華宮中報信。
“什麼?!”太後聞言震怒,手邊茶盞被震得打了個轉才停下,“你說那些禹州的村婦到相府登門拜謝?”
報信之人也被吓得渾身一震,戰戰兢兢回道:“屬下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虛言,那些村婦臨走時,丞相還給她們分了許多盤纏,而且……據屬日日觀察,相府中最近還多了一名女子,正是先前國公府侍奉的丫鬟。”
太後雖是一介女流,但能爬到今日的高位,說到底也是個聰明人,仔細一想便能厘清其中的來龍去脈。
“怪不得……怪不得……”她跌坐回軟榻,口中喃喃自語。
怪不得徐國公替她做事這麼多年從未露出過一絲破綻,明玦一來,便将私鑄兵器之事捅得人盡皆知。
還有徐國公那不中用的兒子,若無人在背後教唆,怎會突然對朝堂之事來了興緻,還害得全家被貶青州?
若徐家折在蕭肆手裡也便罷了,她唯獨不能接受的,便是明玦在其中推波助瀾。
她一直當做底牌的人,到頭來卻親手折了她一條臂膀。
“現在馬上,召丞相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