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這會已經轉過頭，看向一旁正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的冰淩，他一邊爬，一邊恢複了人形。

“呦，讓我看看這是誰，這不是我們的冰淩大少爺嘛？您這是睡懵了？”江離嘴角掀起一抹嘲諷的笑，又用彬彬有禮的姿态很好的掩飾了這一點。

冰淩無聲地站起來，看了一眼旁邊已經平靜下來的女孩，良久都沒說話。

江離可不慣着他，開口就是：“我可沒聽說你們雪狐什麼時候增加了誘騙小女孩的業務？這兩年發展不錯啊。”

“我說了，這是我個人的事，跟族群無關。”冰淩悶聲說道。

“你是能使用冰靈的嫡系，”江離沒有看他，像是随口一說，“隻要你帶着這個身份一天，你所代表的就是整個雪狐一族，沒有人會相信你和他們無關。”

“還有，你篡改了他們本來的信仰。”

冰淩沉默了，他低着頭，一雙狐狸眼裡閃過一道複雜的光。

原來的祭壇和山上的廟風格迥異，他早該想到會被人發現。

江離這會兒已經走到少年身前，他已經緩緩蘇醒了，這會兒正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圍，直到他看見了面前的女孩。

少年下意識偏過頭，躲開了女孩的視線。

女孩隻是一直用空洞的眼神注視着他。

江離有些受不了這種沉默又别扭的氣氛，他忍不住對着少年開口：“我能問個事不……”

江離還沒說完，女孩的聲音就在此刻響起：“為什麼？”

江離果斷閉嘴。

少年隻是沉默的坐在原地，沒有去看女孩的臉。

女孩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她看着周圍的人，明明人數那樣多，她卻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孤單，隻能茫然又無措地站在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為什麼呢？”女孩喃喃道。

“不為什麼。”少年的情緒毫無預兆地激動起來，他猛地站起身，用高了女孩幾個頭的身高俯視着她，“你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裡，要不是你，我們這裡會變成現在這樣嗎？”

少年粗聲喘着氣，幾乎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緒，他瞪大眼睛，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如果不是你們，我的阿媽怎麼可能死？”

女孩愣住了，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答案。

“我找到她們的時候，她們就倒在你摔下去的地方，我阿媽手上還有一道道劃痕，劃痕裡有那個女人指甲油的顔色。”少年眼睛通紅，幾乎是怒吼着說出這句話。

“你一直都很讨厭我，對嗎？”女孩的聲音輕輕的，像一陣飄渺的風，讓人感受不到實處。

“對。”少年的聲音那樣急，不帶任何思索。

女孩低下頭，不再說話。

少年卻像是打開話匣子，将自己近日來所有的話一股腦倒出來：“本來這個地方一直很安甯，天也一直很藍，村子裡的人都信奉着一尊神，但是偏偏有人要打破我們的甯靜，我們的祭壇被人随意踐踏，我們的信仰被人随意觀賞，是你們毀了這一切。”

“我後來還被帶出去上學，連家都回不來幾次，被迫學一些我根本不想學的東西，聽着一群對知識一知半解的老師講課，聽他們講語文數學，聽他們講北京，上海，聽他們講這天地有多大，我們有多小……”

少年說到最後，藏語跟漢語已經分不清了，隻知道他絮絮叨叨了很多。

江離聽着他講，認真地盯着少年時不時閃過複雜情緒的臉，突然說道：“所以你究竟是怨恨外人打破了你們村子的一切，還是怨恨自己竟對外面的世界産生了向往呢？”

少年聽到這句話，絮絮叨叨說着的話停了下來，他幾乎難以抑制地低下頭，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突然就繃不住了。

他猛地蹲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良久，一陣壓抑了許久的哽咽聲才在這片天地間響起。

少年剛哽咽了幾聲，難過的哽咽又在他嘴裡變了音調，他的肩顫抖了幾下，突然就笑了起來。

江離垂眸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一直都知道，我說的話全都是騙自己的，我的心早已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少年最終隻是低着頭，沉悶地擠出這句話。

女孩則一直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一場鬧劇。

江離看着少年止不住顫抖的肩膀，沉默了幾秒，才低聲問道：“所以，你就是因為一個無憑無據的猜測，就放棄救一條活生生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