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沒有開封過,鄭恕打開陶罐,裡面是腌制好的醬牛肉,她聞了聞味道,又取出一塊嘗了嘗,沒有壞,味道還很不錯,便分而與大家同食。
焦斛拒絕:“這是齊王給你的。”
鄭恕道:“既是給我,那便是我的,我敬奉師傅,理所應當的。”
焦斛想了想,是這麼個理,便接受了。
鄭恕對齊王的感覺很複雜,她在鄭宮住過,深知鄭國國君對她的厭惡,可她從沒見過齊王,那位傳聞中她的親生父親,又是她的舅父。
齊王亂妹的醜聞天下皆知,如焦斛這樣鄙夷此行徑的人不少,可齊王竟能令焦斛來教她劍術保護她,還如現在這樣令焦斛往返齊缙兩國,送來她們所需的糧食布匹和衣物,且每次送來的衣物鞋履,都出乎意料的合乎她的尺寸,有時還會捎帶齊宮的蜜餌糖糕還有這次的醬牛肉,所作所為似乎真的是拳拳愛子之情,卻又從不曾遞來隻言片語,不曾派使節來探望,更不曾要将她接走。
“寒冬已至,師傅這次可要在曲陽多呆些日子?”鄭恕對焦斛問道。
焦斛點頭,“我此次護送鄢國申和君出使缙國,會多呆一段日子。”
“師弟可是鄢國陽氏子弟?”鄭恕又對陽佟問道。
陽佟凝眸未答,隻是看向焦斛。
焦斛的眼睛淡淡凝視了鄭恕幾息,然後說道:“你年紀尚小,與己無幹之事,何必思慮推斷如此之多,須知多慮寡壽,過猶不及。”
鄭恕默然笑笑,颔首微微垂下眼睑,忽略他“多慮寡壽、過猶不及”之言,神色中皆是乖順,在焦斛面前,她連舉止做派都規矩了很多,十足的貴族姝女之樣。
焦斛雖然未回答她,但鄭恕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月前缙國和鄢國打了一戰,占了鄢國饒、酆等地,陽氏乃鄢國貴族,将軍陽皮休是當世名将,有陽皮休在,鄢國不至于如此慘敗,聽聞鄢國相國深得鄢王寵信,在他的勸說下竟将太子安送到缙國為質,現在陽氏小兒又遠離鄢國拜遊俠焦斛為師,看來鄢國此次敗仗,與這位相國不無幹系。
不過如焦斛所說,這确實與她無關,隻不過是她遇事愛往心裡琢磨的毛病又犯了。
焦斛此次來,還給她帶了一把劍和一把小匕首,劍身用大梁籀文刻“仰日之光”四個字,劍身秀而鋒利無比,彈之有清泠水聲,舉劍迎光有刺目之光反射。
鄭恕拔下一根頭發,置于劍刃上,輕輕一吹,毛發分斷于兩節,吹毛得過四字竟是真的!
鄭恕不禁出聲:“好劍!”
又看向那小匕首,沒有刻字,但看得出和仰日之光是一樣的好匕首,刃上鋒利無比,匕首上有血槽,無論是橫切還是豎插,都是殺傷性極強的武器,并且精緻小巧,易于藏身。
鄭恕對這兩件武器都極為滿意,實沒料到感覺不喜歡她的焦斛會送她武器。
“師傅為何送我如此好劍?”
雖然是徒弟,但焦斛自己都沒有這樣的好劍,作為一個遊俠劍客,在鄭恕拔出仰日之光時,焦斛的渴望之意是不加掩飾的。
焦斛摸了摸仰日之光的劍柄,食指與中指并攏輕輕撫滑過劍身,喟然歎道:“此劍名仰光,是齊王請鑄劍大師段幹所造。”
言外之意,是齊王送她的。
焦斛不無不舍地收回手,“我輩劍客,畢生所求名劍配豪俠,你有此寶劍在手……”
他想說扶危濟困不負名劍之類的話,但想了想鄭恕的身份,又把話咽回去。
焦斛來了之後,又有寶劍在手,鄭恕便開始學習真正的可以殺人的劍術,整整一個冬天,學室休假,她都在跟着焦斛學習劍術。
但師弟陽佟卻沒有和她一起學,因為陽佟的身體有傷,連劍都提不起來,要先養身體。
寒冷的冬天,積雪覆蓋了三層又三層,幾乎沒過膝蓋,每日四更便冒着寒氣起床,趁着天還未明,積雪吸收了聲音,左鄰右舍還在睡夢中無人發現,鄭恕便穿着單衣在院子裡練習招式,然後和焦斛對打,如若招式不對,不待反應便會被焦斛用劍背重重一拍,撲倒在雪地裡。
焦斛喝一聲:“起來!”
她又爬起來繼續和焦斛對打。
鄭恕身上多了很多淤青紅腫,由于衣衫單薄,又不像焦斛有内力支撐,她常常凍得鼻涕直流,瑟瑟發抖,甚至着涼高燒了一場,這個年代沒有退燒藥,感冒發燒幾乎隻能靠熬過去,最難受的時候鄭恕以為她要死了,躺在冰涼涼的床闆上,連口熱水還要現燒,她無比難受的想幹脆死了算了,這樣死了會不會回到上輩子的世界?
向姬守在她床邊流着淚照顧她,等她躺了兩日後,焦斛來看了她一眼,皺着眉頭似乎不滿于她如此嬌弱,這麼輕易就寒邪入體了。
焦斛問她:“你可還要學劍?”
鄭恕看懂了焦斛不願再教她的意思,不學了吧,她現在的劍術足夠對付來找她麻煩的卉岸衛共之流,不學劍就不用再每日練劍,也不用再受焦斛不留情面的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