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貞夫人點了點頭,“這是先王定下的規矩,勒令各司其職,也是為了公族好。”
齊恕問:“莊王時也是如此嗎?”
越貞夫人顯然愣了一下,想了想回答:“不曾,宮規禁令是先王時頒布的。”
“莊王時不曾有宮規?”
“這……”越貞夫人遲疑,自然是有的,但莊王時期至今已隔百餘年,陳舊的宮規怎堪繼續使用?
“那便是有,那我不要人侍奉。”齊恕道。
“可這不遵先王規矩,有違祖制。”
“先王阿翁遵莊王規矩了嗎?”
“這……”越貞夫人語塞。
自然是沒有,莊王時比現在自由很多,但也因為自由生出許多麻煩,莊王之後,子孫不如莊王時有威懾力,律令廢弛規矩不存,才有百年亂政,先王繼位後才明确規矩嚴令遵照,雖然嚴苛,但有規矩才有秩序。
有意思的是,這位先王不僅給别人制定一系列的規矩,也給自己及自己的子孫制定規矩,嚴格要求,比如為了防止王子王孫外出回宮後帶上傳染病,每次回來都要讓人服侍換洗然後檢查身體,甚至約束王族出宮的次數。
細枝末節可見一斑,多少有點矯枉過正。
齊恕道:“我遵莊王規矩如何?”
越貞夫人揮手将宮婢遣至殿外,“宮婢皆在殿外,小君若有用處,可随時傳喚。”
齊恕道了聲“謝”,等宮婢皆退出後,殿室中安靜下來,她輕輕卸下挺直的肩背,懶散地垮下來,松快地呼出了一口氣,從進城起就一直繃着貴族姝女姿态,平時養成習慣不覺得,關鍵時候緊張刻意繃緊還是挺累人的。
帷帳後的浴桶裡裝好了溫水,一旁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洗浴香料,齊恕回憶她在鄭國宮室中用過的香料,一一分辨出來,倒也用得準确無誤。
長時間的舟車勞頓,她在浴桶中差點舒服得睡過去,洗好之後穿上裡衣,才由宮婢來為她梳頭——她實在是累了,也不明白齊國的裝束如何打扮,不同場合穿什麼衣裳佩什麼簪環首飾,她自己真搞不定。
她倒沒有拒絕醫工為她檢查身體,從指甲到眼睛、口舌、皮膚,頭發,都做了一番檢查。
而越貞夫人趁着她沐浴的功夫,已将齊恕的行動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齊王。
齊王笑着問越貞夫人:“越夫人看恕兒如何?”
越貞夫人笑道:“恕小君與王上頗有相像之處。”
都有極強的個人意識,以自己的心意為行動指南,并且能為此找到理由,或者直接創造條件,齊王還有緩和的餘地,而光從今日看來,齊恕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如果有,也隻是迂回達成目的。
等一切結束,天色已經暗了,鐘罄鼓瑟聲袅袅傳來,齊恕換上紅黑相間的王族服飾,佩上雕刻祥瑞紋飾的玉佩,在越貞夫人的帶領下離開便殿,往宴會的宮殿去。
在半道上遇到公孫鬥和阙漣,還有同樣換洗一新的向姬。
向姬一見齊恕,忙撲過來抱住她,擔憂問:“恕兒,她們把你帶去哪兒了?”
齊恕朝她笑笑,安撫道:“傅母,我無事。”
向姬将她從頭到尾打量一番,見她梳洗打扮一新,沒有髒亂受傷的地方,方才放下心來。
公孫鬥向越貞夫人行了一禮,喚道:“阿母。”
越貞夫人點點頭,對幾人道:“進殿吧。”
齊恕牽着向姬走向宴殿,殿中歌舞鼓樂聲清揚愉悅,随着侍人高聲唱“到”,齊恕以公子恕的身份進入殿中,齊王高坐上首,左手旁置一席位,其下有幾個空位,再往下,左右兩側坐滿了大臣。
公孫鬥率領幾人向齊王行拜禮,先禀報此次出使的結果:“臣公孫鬥,奉命出使缙國,迎回齊國小君,使缙國放棄饒之地,出使任務圓滿完成,特向王上複命。此乃缙國與齊國交換饒地之國書,與齊國同鄢國交易盟好之國書,請王上過目。”
齊王高興道:“寡人已經知道了,此次出使任務,子鬥完成得很漂亮。”
齊王早已從公孫鬥的密信中得知事情經過,今日下午公孫鬥就已經進宮将國書給齊王看過,此事不過是再次昭告朝野罷了。
饒是已經知道,齊王仍不免感到高興萬分,連聲道:“好!好!如此,我齊國不費一兵一卒一錢一糧解決饒地危機,還獲得兩千匹鄢國良馬!”
侍人聞莆從齊王身邊下來,接過公孫鬥遞上了國書,親自交給齊王。
兩份國書在手,齊王高興萬分,哈哈大笑,“此次子鬥居功至偉!”
公孫鬥道:“王上,臣不敢居功,此次出謀定策的,是齊恕小君,臣僅是從中轉圜遊說而已。”
随着公孫鬥的話音落下,齊恕聽到座中有不少竊竊私語的聲音,齊王亦大感震驚!
“此計謀是我兒所定?”
站在齊恕身旁的阙漣道:“回王上,臣以季夷族的先祖英靈立誓,公孫先生所言非虛,确系小君出謀定策,才使我齊國占了個大便宜。”
阙漣說着,露出兩排白牙,笑得十分燦爛。
齊王喜道:“我兒是如何想出此計策?”
齊王說完,原本竊竊私語的人們紛紛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倒要看看這個發育不正常,看起來不足十歲的小女兒,是如何思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