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宋承雲果然回了府。
琥珀進來傳話的時候,懷夕正半倚在床邊看書,眼眸已是快要耷拉下來的模樣,聽到傳話後,把手裡的話本子随手放到一邊,掀開被子就閉上眼睡覺了。
翌日,懷夕特意起了個大早,昨日琥珀傳話時,說公子特意交待,今日要她一同去送别梁老夫子。
梁老夫子來的時候,院子裡幾顆老槐樹枝上葉子才剛剛轉黃,走的時候,已經變成枯葉,在秋風中紛紛揚揚落了滿地。
自古逢秋悲寂寥,更何況在秋日離别。
進了渡口,還未到開船時刻,梁老夫子說了幾句離别話,看了眼宋承雲兄妹,眸中濕潤不待人看清,便頭也不回進了船艙。
送君千裡,終有一别,梁老夫子上船後,王楚修和其他人陸陸續續也回去了。
船還有一會才開,宋承亭在岸上跟宋承雲兄妹道别,她看着懷夕遞給他的兩個大包裹,有些哭笑不得。
平日握書的書接過那兩大包裹時,險些沒接住,那神情顯得有些滑稽,惹得懷夕沒忍住捂着嘴笑。
宋承亭遞給身後的小厮後,也跟着笑了笑。
京城一行,他們兄妹待自己仿佛毫無芥蒂,這讓宋承亭心裡更多了幾分羞愧。
他站在宋承雲兄妹面前,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
宋承雲看着吞吞吐吐的宋承亭,隻是淡淡笑了笑:“大哥什麼都不必說,放心就是。”
宋承雲從來沒把二房做的那些事看在眼裡,所以也談不上報複什麼的。他親緣意識一向淡薄,除了父母親,不管是族裡還是二房的人,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麼特别的意義。
他們想借他的勢還是沾他的光,他都不在意,隻要不幹些傷天害理的事,他不會多說什麼。
宋承亭聽完,感激般地看了看宋承雲,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可看了眼懷夕,又将唇阖上。
宋承雲看出他的意思,找了個由頭把懷夕支走。
“大哥還有什麼話要說?”
宋承亭看着不遠處懷夕的背影,頗為慎重地說道:“從前祖母一直阻攔不肯讓懷夕入族譜...”
宋承亭欲言又止,但想到宋承雲坦率相待後,還是繼續說道:“既沒入族譜,懷夕就算不上你的親妹妹,如今懷夕已及笄,若将來有心人借機亂傳些什麼,終究對你仕途不利。你放心,這次回去,我一定說服祖母他們,早日讓懷夕上族譜,将來議親也更名正言順些......”
宋承亭看得出來,這位二弟很是疼惜珍視懷夕這個妹妹,他原本以為宋承雲會很樂意見到懷夕成為宋家名正言順的女兒,不料待他說完,他隻是淡淡回了一句:“不必了。”
宋承亭愣了愣,顯然有些驚訝,“可.....”
“我離開泸州時便說了,不管入不入族譜,夕兒都是我的妹妹。”
不知是不是宋承亭的錯覺,他原是好意,可他覺得說完那些話後,二弟那雙向來疏冷的黑眸仿佛更暗了幾分。
他想解釋他不是有意多事,可那頭懷夕和小艾各拿着一串糖葫蘆,笑盈盈地朝他們走過來。
渡口人來人往,懷夕顧着手上的糖葫蘆,沒注意半身高的小孩童從那邊疾跑過去,重重撞了她一下,她身子險些沒站穩,眼看就要往前栽了去......
懷夕是從宋承亭身後走來的,待宋承亭聽到啊的一聲回頭時,他對面的宋承雲已經跨步繞過他,握住懷夕的肩膀,止住她往前栽的姿勢。
懷夕顯然也有些吓到了,下意識地抓緊宋承雲的衣袖,往他身後躲了躲。
正好一船隊正在卸貨下岸,一時間岸上亂糟糟的,不時有人經過,宋承雲為了讓懷夕穩住身子,手臂還是虛攬着,身軀也往後移了一步,自然而然為她開辟出一方小小的空間。
為避讓行人,宋承亭也往一旁挪了挪,身前兄妹二人默契親密的動作正好落到他眼裡,讓他一時有些怔愣。
顧不得細想,船上的同伴遠遠在呼喊着讓他登船,他隻好對着他們招了招手,再回頭同宋承雲兄妹二人辭行。
水面波瀾漸漸平息,客船也慢慢淡出視線之内,宋承雲看着遠方,清淡的眼眸裡有淡淡的離别愁緒。
梁老夫子待他如師如父,此次一别,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難再見到。
隻是愁緒剛起,幾根纖白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而後清甜軟糯的聲音鑽進耳朵裡。
“還有一顆,哥哥嘗一下嗎?”懷夕向宋承雲遞過手裡的糖葫蘆。
一整串糖葫蘆已經被她吃剩最後一顆,晶瑩的糖壁上有微微的濕潤。
宋承雲看了一眼,搖頭,“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