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氏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聲音提高,“你說什麼?”
沈玉瑤還有些抽泣,可目光卻十分堅定,“姑姑說過,滿京城的郎君都可以任我挑選,母親,你同父親不是有意替我選婿嗎?我就要裴劭。”
沈玉瑤本不認為此話有什麼不妥,論才貌,論家世,裴劭都配得上她。
譚氏意識到沈玉瑤不是在開玩笑,臉色立馬沉了下來,語氣攜了兩分冰冷:“不行。”
意料不及的反應,沈玉瑤顧不得拭去臉上的淚珠,訝異道:“為什麼不行?”
“除了裴劭,誰都可以。”譚氏張了張嘴,可有些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雖然不知一向沉穩的女兒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無理且不合時宜的話,但眼下看着女兒兩眼漣漣,她到底心疼,還是軟了軟語氣,試圖同女兒講道理,“原本是想多留你兩年,不過也沒關系。你若願意,我同你父親商量一下,待你哥哥大婚後...”
沈玉瑤哪裡不知道,母親語氣雖軟了,但态度卻依然沒變,她打斷譚氏的話,“母親,我想嫁給裴劭,到底有何不可。”
兒女總能輕易拿捏父母,沈玉瑤知道譚氏不舍她哭,于是淚珠落得更大更猛,“有什麼不可以的,郁霧姐姐是夏敏姨母的女兒,哥哥可以娶她,那我嫁給夏昭姨母的兒子,不也是親上加親嗎?”
不知是聽到那個許久沒聽到的名字,還是看着平日乖巧如今卻如同魔怔了的女兒,譚氏罕見地有些失态,呵斥道:“閉嘴。”
沈玉瑤從未見過母親如此疾言厲色的模樣,一時也吓在原地。
譚氏瞧見女兒吓成這樣,又是驚怒,又是心疼,複将她攬入懷中。
她該怎麼同她說,正是因為她是夏昭的兒子,所以不可。
為什麼夏昭就算死了,也要讓她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呢。
摟着哭泣的女兒,譚氏不由得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也是女兒這般年紀。
她嫁給沈震的時候,沈震還隻是剛入翰林院的一名小官吏,那時她父親已是從二品的布政使。
她雖未長在京中,可自小也是按貴女風範教養的。
那年她跟着父親回京述職,一眼就看上了當年蟾宮折桂的沈震。
父親也是破落門戶出身,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現在的位置,所以并未瞧不起當時的七品小吏沈震,反而對他欣賞有加,再得知他是當時頗有聲望的夏将軍養子,又高看幾眼。
于是,她嫁給沈震便是順水推舟的事情。
她很滿足,嫁給一個才華橫溢,前途光明的丈夫,丈夫待她甚是尊重,他的後院很幹淨,不像自己的父親,後院總是熱熱鬧鬧,而軟弱的母親又總是暗暗垂淚。
沈振隻有她一人,而且很快,他們就有了第一個孩子,一切都順利美滿得不像話。
若不是那段時日,夫君起早貪黑,常常幾日都不曾回家一次,就算回家了也總是一個人呆在書房,那她可能就不會臨時起意,在夫君不在的時候,偷偷進了他的書房,也就不會發現藏于匣裡的那一幅幅畫......
他的夫君一手字畫冠絕天下,所以,當看到畫上筆觸細膩,形神俱備的女子,她一眼就認出畫上之人。
那不是裴将軍的妻子,夏昭麼?
當然,夫君是夏家的養子,夏昭也算是丈夫的妹妹。
算起來,她入京不到兩年,見夏昭的次數也不多。
不過印象倒是挺深刻,溫柔如水的一個女子,站在威風凜凜的裴将軍身邊,顯得嬌弱如同蒲葦。
不可否認,她很美。
可是,遠不如畫上這般美。
桃花樹下、遊亭椅上、嬌笑的、皺眉的、嗔怒的,她在畫上見到了夏昭自小到大不同的神态和樣貌。
她才知道,原來那個嬌弱的美人,有這樣動人的表情。
行雲流水的線條,每一處着墨,都能看出作畫人的珍重和小心翼翼。
情随筆意,心裡已然種下懷疑的種子,再加上後來的處處端倪,譚氏慢慢才知道,原來丈夫心裡,一直藏着一個人。
從回憶裡抽除,看着懷裡哭得傷心的女兒,譚氏眼裡的寒冰漸漸融化,她抱着女兒,安撫道:“瑤兒乖,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母親也會想辦法替你摘來,可裴劭絕對不行。”
沈玉瑤眼淚汪汪地看着她母親,見怎麼懇求母親也沒有松口的模樣,心裡越發慌了起來,“母親,你若不同意,我便...”
譚氏似乎知道女兒要說什麼,臉色冷了下來,“找你父親也沒用,就算我同意,你父親也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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