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值出了宮門,宋承雲便被王楚修的車駕攔住,說是上次拿了他一卷書,天色還早,若是方便,請宋承雲順道去取。
散值的官員三三兩兩,有些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看來。
宋承雲沒多說,便上了馬車。
拿書當然隻是個借口,宋楚修其實也不知道父親讓他請宋承雲家去是什麼事,因此車上也隻是閑聊。
兩人一齊到了王老太師的院子,通報的人出來後,低着頭說:“太師說,請宋編修一人進去。”
王楚修:“......”
敢情他隻是個跑腿的。
“那你進去吧。”王楚修幹笑了笑,“不過,我這真有卷書要同你探讨,一會你與父親聊完,我倆再叙。”
宋承雲應是,拱手行完禮便跟着引路的小厮進去。
書房内明窗淨幾,寶爐内煙霧缭繞,淡淡的檀木香彌漫着。
王老太師坐在一側的花梨茶幾上,手裡拿着一本書,是陸羽所著的茶經。
見宋承雲進來,他把書放下,笑道:“免禮,過來嘗嘗我的茶。”
宋承雲應是,在茶幾的另一側落座。
宋承雲坐下後,想提壺沖茶,王老太師卻擺了擺手。
“這是歙州來的茶葉,昨日太子特意叫人送來的,今日,讓你品品我的茶藝吧。”
宋承雲便将手收回,輕笑道:“那承雲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歙州茶葉有特殊的泡法,滾水一過一澆,湯色立馬變得紅豔透明,香氣也有幾分獨特。
宋承雲在嘴裡抿了抿,這茶帶着花果香氣,有些像妹妹平日裡愛搗鼓添進茶裡的花蜜。
顯然,王老太師也并不太喝的慣。
“算了,還是換碧螺春吧。”
宋承雲輕笑,自然無不可。
很快,仆人新呈上了一副新的茶具,這次,王老太師便沒再阻止宋承雲動手了。
宋承雲知道,老太師專程請自己過來,不可能隻是來陪他品茗的。可王老太師不說,他也隻是安靜地等待。
王老太師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哈哈笑了笑。
難得有這個愛徒不擅長的事情。
“品茗你算得上是一流,不過,這泡茶的功夫,最多隻算合格。”王老太師調侃道,“我聽你師母說,你妹妹倒同你宋伯母學了手泡茶的好功夫,這方面她可以當你老師。”
宋承雲低頭笑了笑。
老太師其實不是無意提起懷夕,相反,是故意的,也想借此看看愛徒的反應。
可惜什麼都看不出來。
閑話幾巡,是該進入正題了,王老太師将手裡的茶杯放下,正了正色:“其實叫你來,是有要事同你說。”
王老太師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這幾年很少有事能讓他真的憂心,可事關儲君,他不能不小心對待。
“如今朝堂上有人緊盯着想抓太子的錯處,抓不到,他們便隻能抓他身邊人的錯處。”王老太師緊蹙着眉頭,“伯卿,我不怕說予你知,聖上龍體,恐怕......”
聖上龍體欠佳,日日夢魇,已經好幾日沒上朝了。
太子本就有代領朝綱之責,可說句不好聽的,這種時候,做得好是本分,若有些錯處,那少不得讓人拿來做文章。
那些人明面上不敢拿儲君來做文章,自然,隻能從他身邊的人入手。
太子愛才,并不掩飾對承雲的青睐,加上承雲和太子皆是他的學生,很多目光少不得會聚在承雲身上。
這次他忽然離開金陵幾日,有心人隻要一探查,多少能摸得到些蛛絲馬迹。何況,此行中還有太子的人,這文章能做得多大,便看背後的人到底想鬧得有多大。
但事态如今還不至于如此嚴重。
隻要妥善善後,不讓事情發酵,那事态便還能控制得住。
禦史們參奏的文章在遞到内閣前,已經有人抄錄送到太子處。王老太師翻了幾封,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
老太師十分清楚朝野上那些腌臜手段,明着找不到破綻,便隻能從私德上做文章。
大意都是說宋承雲不顧人倫,占妹為裔,諸如此類不堪入目的言語。
王老太師将太子的态度同宋承雲大緻說清,隻是說到那些參奏的内容時,終究說不出口。
他歎了口氣,“原本是你的家事,太子和我,都不應該指點。隻是......”
聽完王老太師一番話,宋承雲神色并未有什麼變化,從找上太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件事情不可以瞞得住。
見老師欲言又止,宋承雲說道:“老師直說吧。”
也由不得他猶豫,王老太師看着宋承雲的眼睛,“眼下不能讓這把火燒起來,而最好的方法,便是給你妹妹懷夕定一門親事,并且,盡快成婚。”
王老太師知道宋承雲有多看重懷夕這個妹妹,雖說這事倉促些,可再倉促,有太子和他在背後撐腰,還是能容許懷夕挑到一個她滿意的夫婿,總不會委屈了她的。
聽完後,宋承雲默了一瞬才道:“沒有别的辦法麼?”
“若是你娶妻也好,可眼下你正處箭靶之上,能在京裡做官的這些人都精着,之前那些想同你結親的,如今不知都躲在哪裡觀望......”
王老太師見宋承雲不說話,繼續說道:“自古多少清白毀于流言,如今你妹妹已經及笄。成年兄妹獨居一起,若有心人想攻擊,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我知道你問心無愧,可君子不立于危牆,伯卿,就算為了你妹妹,你也要好好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