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绡的卧室除了一張床之外唯一的家具便是這地毯,睡不着的夜晚,她喜歡在地毯上自由地翻滾。
她還曾把唯一的床也搬走,直接睡在地毯上,“那我就擁有一張三十平米的床了,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富足的人。”她有一次對邵峋異想天開地說。
邵峋果然如她的意,叫人把她的床擡走,但葉蘭绡最後還是把床擡了回來——她一覺醒來時常常不知自己睡在床頭還是床尾,有時會恍然覺得自己睡在空曠的荒原上,她驚詫地發現自己居然有床頭床尾強迫症。
當然,所謂“床頭床尾強迫症”隻是葉蘭绡的某種說辭,她目前最大的煩惱來自于她的未婚夫邵峋。
據邵峋說,他們自小便有過婚約,隻是因為後來她家搬家了,他們便失去了聯絡。
但他一直在找她,直到她從樓上摔下來,送進邵家綜合醫院搶救,她的血液被采集進了血庫,通過系統對比後被邵家的醫生發現。
葉蘭绡不太相信這種說法,在她看來,像“系統比對血樣”這種情節,隻有父母尋找子女時會出現,因為父母對子女的感情是很強烈的。
但邵峋對一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妻”也采用這種做法,未免也太不符合常理了——以他的條件,分分鐘可以找來千八百個未婚妻。
但邵峋對她确實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和複雜感情。
他經常趴在她的床邊睡覺(這是她把床搬走的真正原因),她有時一醒來,看見邵峋把頭枕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攔在她胸口的被子上。
葉蘭绡把床搬走後,邵峋睡在了她的身邊,她隻好編瞎話說自己有床頭床尾強迫症。
邵峋對她的監管是全天候全方位的。
她吃的每一口飯菜,都是經過數個營養師綜合讨論出來的;她讀過的每一個文字、看過的每一條視頻,都是經過審查員和教育專家仔細審查過的;她每打一個噴嚏,每一次眩暈發作,都會有專門的醫療團隊對她的健康進行監測和評估……
葉蘭绡從未感受過如此綿密地關照,她常常覺得邵峋不像她的未婚夫,而像是對她另有所圖。
難道邵峋有罕見的心髒病,而她的心髒剛好和他匹配上啦?葉蘭绡有時暗自思量。
葉蘭绡曾想過要聯系以前的同學朋友,好不容易聯系到已經成為明星的曾以南,曾以南卻因“睡粉”問題身陷绯聞當中,躲到某個沒有信号的小島荒野求生去了。
又在一次晚宴中,她遇見了王瓒,忙向王瓒發問,但王瓒的回答和邵峋的如出一轍。
至于梁峪甯,不提也罷,她向來和他不太對付。
在她的印象裡,他是個愛占女生便宜的花花公子。
葉蘭绡常常把自己嵌在柔軟的奶油地毯中,她覺得自己就像陷入沼澤裡的一頭羊,眼見着淤泥慢慢裹上來,漫過了她的腳踝,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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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深夜,葉蘭绡突然感覺有些口渴,她起來倒水喝。
奇怪,今天邵峋沒有睡在床邊。葉蘭绡感到一陣輕松。
喝完水後,她想起明天美術館會有一場新的展覽,她很熟悉美術館的作息時間,知道每個展覽開始前,策展人都會連夜布置展廳。
“不如去看看他們布展?”葉蘭绡搭乘私人電梯下樓。
葉蘭绡按下電梯按鍵,一時居然忘了美術館是在幾樓,她一連按了好幾個樓層的按鈕,每到一個樓層便出去張望一下。
當她站在第九樓的樓層時,突然聽見樓道裡傳來男人的痛呼。
葉蘭绡身子繃得像一隻應激的蝦。
這隻直挺挺的蝦無聲地挪到了發出聲音的門邊,她從門縫中看去,隻見一個人被人用電棍電得滿地爬,一邊爬一邊痛苦地求饒,原來第九層居然有一個刑訊室,她以前從沒來過這裡。
待看清那個人的臉時,葉蘭绡驚呆了,這是今天接她放學的保镖的臉。
葉蘭绡的視線慢慢挪到了刑訊室最中心那個位置,所有的人要麼站着,要麼蹲着,要麼躺着,要麼爬着,隻有一個人赫然坐在那裡,像一個尊貴又冷酷的王,那裡是——邵峋。
“我告訴過你們什麼?看住她,看住她,不要讓她亂跑!結果你們連個人都看不住,讓我在大街上找了她足足半個鐘頭!萬一她真的被人抓走了怎麼辦!”邵峋氣到眼眶發紅。
葉蘭绡看過邵峋無數種表情,但這種殘酷到嗜血的表情葉蘭绡還是第一次見。
無數混沌的記憶向葉蘭绡襲來,讓她生出一種她總有一天會死在邵峋手裡的幻覺。
葉蘭绡隻覺得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