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廂鬥完嘴,傾風才開始交代仙務内容,他這一說,我才曉得墨念其實并不是來湊熱鬧的,他這次也得下凡,和我舅甥二人分頭行動,同為查清我娘親蘭姬的身死之謎。
八百年前,凡間東南處有一座山,叫壽原山,長六百裡,屬墨念道場,此處的人皆供奉東曜元君像,但此山深處有一甸川村的元君廟卻莫名荒廢了。
其實這本不是什麼大事,即便有神澤庇佑,兇年饑歲該來也會來,少點香火也是正常。提及此事,墨念的臉色少有的難看,他說問題不在這裡。
問題在于,這座村子自元君廟荒廢以來,突然就被一股邪氣籠罩。照理說這爛船還有三斤釘,就算是個廢廟,一般邪祟也不敢輕易來犯,更何況墨念的神像還在。
但此事詭異就詭異在,墨念的神像完全壓不住這股子邪氣。
以夙敲着扇子道:“此事與蘭兒的死因有何關聯嗎?”
傾風答道:“東曜元君有其他要務在身,玉帝命他調查司夜神女的香火供奉,即便沒有凡界花氏仙門的供奉,你的香火也比蘭姬多太多了,十分蹊跷。”
我想起來了,除了仙門花氏單獨供奉以夙以外,其他地方的道觀廟宇裡,立的都是以夙和我娘二人的神像,可為何隻挑其中一個供香火?
墨念皺眉道:“凡界時序退回八百年前,蘭兒的香火也正是這個時候突然斷了的,我得把你們的廟挨個查過去。”
我問道:“讓我和靈君去調查甸川村的用意是什麼?”
傾風掃我一眼,眼神似欣賞,又像憋着壞水兒:“自然是看中阿夕精通邪祟之流了,安心,有我設劫,你二人此行定然順暢無比。”
于是,我和以夙就這樣被傾風忽悠下凡了。
就在我思考玉帝是不是美其名曰曆劫,實際上就是想讓我倆幹苦力時,穿過最後一片雲,我舅甥二人輕飄飄落在挂滿了蜘蛛網的墨念的石像前。
悄無聲息,半晌,破廟外的天空才飄過幾朵可憐的祥雲。
我點頭道:“至少該有的排場還是沒落下的。”
廟處深山,樹蔭蔽日,日頭再盛也曬不幹此地的潮濕。
這裡經年無人問津,華幡破敗,四處落灰,功德箱空空如也,連蒲墊都被偷得隻剩了一隻,案上的供果縮成一團,像皺巴巴的黑面疙瘩。
山風輕拂,陰氣森森,壓得人喘不上氣。
以夙搖搖頭,唏噓着破成這樣是多不受人待見,我從石像後翻出半盒香,捏起三支,念訣點燃,我舉到以夙面前,他吹了口仙氣,插入香壇。
青煙缭繞,邪氣驟消,廟堂頓時安甯不少。
我道:“此處陰氣甚重,非一朝一夕之功,元君廟尚且如此,村莊恐怕長年有邪祟出沒。”
話音剛落,須彌座上的東曜元君像忽然開了口,道:“不錯,這裡三年前便有邪祟在夜晚食人,往西北走二裡路就是甸川村,你們可細細查探。”
洪亮沉穩的聲音,發自吊眉細眼圓臉肥腰的落魄石像,以夙沒忍住笑出了聲,道:“自你有了道場後我就覺着,你的神像也忒賊眉鼠眼了些,難怪沒人來拜。罷了罷了,給你清掃一番。”
一揮袖,廟堂煥然如新,神澤滿堂,連墨念的石像都變得威武中不乏慈悲,以夙道:“順手的事,就不必讓村民自己出錢出力來修了,如此一來,總算能配得上你這副動人的嗓音。”
墨念慈悲地罵了他一句。
我與以夙準備步行至甸川村,臨走前和墨念道别,他最後一句話,不由得讓我心頭一跳:“據說夜晚邪祟出現時,總有鈴聲相伴,你們萬事小心。”
以夙不作聲,默默聽完,隻朝着我的方向偏了偏頭。
路上,我一門心思想着鈴铛的事,以夙慢悠悠跟在我身後。
他挑了個話頭兒,問我見沒見過他的神像,我答見過,他又問是神像好看還是他好看,我停下腳步,摸了一把良心,答:神像已然驚為天人,本尊更是驚豔絕倫。
以夙挑了挑眉道:“二哥不愧是在青樓當過差,誇人的詞兒向來是一套一套地往外甩。”
我有點心虛地揉了揉鼻子。
以夙又道:“下凡前,傾風說你封住的凡念會逐步解開,看來确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