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夙閉目入眠,我躺在他身側,回想今夜之事,想到狐狸,又想到勾魂,心裡不免膈應,窗外月色已淡,我掏出勾魂,借着月光看了看。
白若凝脂,冰涼溫潤,小巧玲珑,八百年沒摸過,如今切切實實握在手中,倒有些恍惚。
我忘記誰曾說過,它由上古靈玉鑄成,千萬神兵無法損其絲毫,我年輕時不識貨,沒看出有什麼稀罕,一度當成文人墨客公子王孫的消遣什物,畢竟它沒有鈴舌,不會響,也沒人拿這麼小的鈴铛當樂器,我便拿來挂腰間,拴刀上,也系過頭發。
後來我才知道,這東西得用法術催,催一下響一下,催得急就響得歡,催得緩便響得穩,這麼一看,做樂器也并無不可,隻可惜本仙君不通曉音律。
有一次,我遇見有戶人家出殡,引魂幡飄飄蕩蕩,哀樂奏了一路,我悄悄跟着吹笙的催了催我的鈴铛,結果勾魂一響,死人就從棺材裡跳出來了,吓得衆人魂飛魄散,隻有閨女驚喜交加,哭得稀裡嘩啦。
我也吓了一跳,才知道勾魂可以操控死者的軀體和魂魄。聽起來,好像很适合在地府任職的仙友。
想當年我剛飛升,白無常就慕名請我吃酒,把我誇得天花亂墜,就是想讨要勾魂方便日後辦差,哪知我把鈴铛弄丢了,隻得抱憾而歸,如今尋回來了,不知他還會不會再來。
不過,既然被盛傳是邪器,用法也頗為詭異,估計以後帶上天也隻會被玉帝當成歪門邪道沒收……
我正神遊太虛,身旁有個聲音突然道:“二哥還不睡,難不成是在記挂你的玉狐小美人?”語氣含混,态度慵懶。
我側過頭,發現以夙也面對着我,隻是仍然閉着眼。他從躺下就一直沒換過姿勢,難不成一直沒有睡着?
我有點不知所措,低聲道:“我吵着你了?”
以夙也壓着聲音道:“沒有,睡不着,總覺得今天打擾了你的好事。”
好事?什麼好事?
哦,是說狐狸。
我無奈歎氣,道:“雖然那狐狸長得不錯……”
本仙君也是飽覽三界風華之人,見識的多了,也就對皮相沒了想法,隻要是五官清秀,沒有嘴歪眼斜,在我眼裡都是長得不錯,長得還行,長得尚可。
但,雖然長得不錯,我也斷然不會選隻狐狸啊……到時候紅線解不開,又和妖精有段風流韻事,還回什麼天庭啊繼續占個山頭修魔吧。
以夙卻懶懶散散道:“這有什麼,你心魄不是都教人家勾了去麼,回天庭丢了三魂七魄的那哪兒行?若有意和妖精雙修,我不會攔着,反正也不是天庭頭一樁,替你保密便是。”
你替我保密,被玉帝知道了就是以從犯論處。
我側過身,撐起頭來,問道:“我若真對哪隻小妖精有意,和你斷了線,玉帝又放我一條生路,重新流落凡間的話,你當如何?”
以夙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陽和啟蟄,百福具臻,對二哥來說未必不是好事,我該高興。”
我輕聲道:“我以為你當初極力保我留在天庭,是不想我再回到凡間。”
以夙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卻不像是應我的話。
被仙門四處追殺的幸福日子,我在凡間真是過夠了,雖然在天庭時常被針對,玄玉真君也總是一副要拿我祭奠蒯氏的樣子,但仙者自诩胸懷天下心系蒼生,有胸襟氣量,要體諒要寬容要博愛,我又在玉帝眼皮底下,翻不出什麼花兒,所以沒人真拿我當回事兒。
我又問道:“天庭裡還有人與妖精雙修?玉帝知道嗎?”
以夙沒吭聲,我給他捋了捋頭發,他也沒反應,好像是睡着了。話說一半,心裡沒着沒落的。我歎了口氣,也再次躺下,一覺到天亮。